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1 05:30:32
第018章 壁宿使奸
丁浩做的这个管事,职能与柳十一差不多,都是负责迎来送往、一路与人打交道的,可他从一个家仆一步蹦到这个位置上,并无一个管事不服。
人的地位,本来就是靠人捧起来的,他们这些管事,见了堂堂一县县尉,气都喘不匀称,可人家丁浩呢?赵县尉可是口口声声叫他丁贤弟的,县尉的贤弟,还做不得丁家一个管事?再说这活儿是苦差事,又是丁大小姐委任的,并不一定就能得到老爷认可,谁去与他相争?所以各位管事对丁浩都客气的很,并无人下绊子使阴招坏他的差使。
以后几天,行程还算顺利,由于丁玉落对大家特别的客气,一路在饮食住宿上,绝不亏待大家,哪天行程赶得快些,还能打赏些酒钱,所以得到了整支运粮队伍的一致拥戴。长途运输本就辛苦,像他们这样赶路更是人人疲乏不已,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怨言。
丁浩原本做的就是基层服务,惯能和这些人打成一片,以他耐性,连不是暴力倾向过于严重的智障都能应付得来,对付他们自无问题,所以很快和大家打成了一片,没几天的功夫,丁府中人已经完全习惯了现在的丁浩,许多人甚至有些羡慕,一场高烧这脑袋就开了窍,硬生生从一个木讷笨拙的家伙变成了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说话办事那个得体,比时常负责迎来送往的柳管事还妥贴。
就连丁大小姐,有事没事的都老往他身边凑,不但向他征求前进路线、行止安排,聊聊闲嗑也是有的,看那神情,丁家虽不承认这个儿子,她却有些承认了这个大哥的存在。
按照丁浩的建议,粮队改变匀速前进的速度,急赶两天,住宿一晚,尽最大可能加快行程,又不让大家太累,同时因为他们人多,急行赶路时一旦确定了路线,就马上派人提前赶到前方城镇安排住宿和饮食,节省了大量时间,粗略匡算下来,按照这种速度,赶到广原时大概只比原定交粮时间晚到三至四天。
广原方面不可能一点余粮没有,再加上年节时候许多人家备了年货,晚到三四天,应该不会引起民心浮动、军心溃散。丁玉落一颗心这才放回肚里,安排了人提前赶赴广原知会广原将军程世雄后,她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些笑意了。
这一天途径洹水镇,大队人马刚刚入镇,一行车马队伍就从镇子对面迎面赶来,头前四个公人,头戴皂纱四角帽,身穿一袭青布夹棉皂衣,脚登蓝布皂靴,外边又套一件碎羊皮子缝成的大氅,肋下佩一柄腰刀,懒洋洋地晃着膀子。
后边有些提着水火棍的捕快差人,一个个冻得鼻尖发红,不断地喝骂着被他们押送的百十号犯人。那些犯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额头刺配金印,看来都是发配西北充作军役的囚犯,他们比差人们穿得还要单薄,一个个冻得跟水萝卜似的,在冬阳下瑟瑟地发抖。
两队人马同时进镇,顿时就有些热闹了,丁家车队人多车多,可对方不是捕快差人就是犯人,丁家车队的掌鞭师傅们心里打怵,车子就溜了边,两队人马把个街道堵得严严实实,那些差人们见阻了他们行程,不免骂骂咧咧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光头鬼鬼祟祟地混进了观望的人堆,这人眉清目秀,天生一双桃花眼,穿一袭肥大的僧袍,头上光溜溜的既没头发也没香疤,估计是个还未受戒的小沙弥。瞧他模样,七分俊俏、十分风流,这要是落到哪个好男风的爷们手里,可真是奇货可居了。
他站在人堆里一寻摸,瞧见来的是丁家车队,顿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还真他娘的邪性,冤家路窄啊。”
原来这人就是在清水镇逃跑的偷儿壁宿,这人本就是个惯偷,在某地一个大户人家踩盘子时,色心大动,勾引了人家的媳妇,恋奸情热,竟然忘了他的本行。后来被人发现,一路追打,逃到了清水镇来。
他本来想在清水镇再偷些财物继续远遁,瞧那赵县尉气派不凡,这才向他下手,不料东西偷到手才发现那赵杰拱若珍璧贴身而藏的东西不是珠宝,竟是一枚官印。他的胆子着实不小,秉持着祖师爷留下的“贼不走空”的训诫,便想用这枚官印来勒索赵县尉一笔钱财,不想却栽在丁浩手中。
他被捆绑起来时,那些民壮乡丁把他身上值钱的物什都剥光了,后来趁着赵县尉送丁浩出镇时,他施展缩骨功褪了绳索,穿着一身小衣逃了出去,一出镇子嗖嗖的冷风便把他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青,就像一只鹌鹑似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逃出多远,就被他碰到一个行脚僧,他便趁那和尚不备,一棒子摞倒了他,剥了他的僧衣逃之夭夭,这一路上他干脆就冒充起了和尚,一路化缘求食,还搭了行远路的车子,迅速逃离了临清县辖内。
壁宿身上还有那和尚的度牒,路上遇见一家寺庙时,他还想去庙里打秋风,要在那里先混几日,熬过这个冬天。不想他这半路出家的和尚并不懂和尚的规矩,行脚僧挂单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每年从正月十五日冬安居结束至四月十五日夏安居开始、七月十五日夏安居结束至十月十五日冬安居开始这六个月,方是和尚云游之期,可以遍访他寺,寻师参道,除了这六个月,其他寺院是不接待前来挂单的行脚僧的。
时辰不但不对,他的光头也颇有可疑之处。只有受了具足戒的大和尚才能云游四方,挂单住宿。他头顶光溜溜的,顶多是一个小沙弥,与度谍上所写的身份大不相称。那知客僧起了疑心,一番盘问之下,答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壁宿自知露了马脚,赶紧借口方便,从茅侧的后墙翻出去,再度仓惶逃走,这一回连度谍都丢了。
仗着一身僧衣,向路人乞缘求食,好不容易挂到了这洹水镇,不想又遇上了丁家车队。眼看丁家车队走到了眼前,壁宿恨得牙根痒痒,他眼珠微微一转,忽地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拢在袖中抻着脖子观看,前头一挂大车堪堪行到他的面前,壁宿探手出袖,屈指一弹,那枚石子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正好打到那头骡子的眼睛上。
骡马虽然强壮,眼珠也是极脆弱的地方,这一下吃痛,那头骡子嘶叫一声,便向前狂奔起来,对面四个公人措手不及,慌忙逃向两边,站定了身子便破口大骂。骡车继续前行,撞开那些犯人,又撞上对面一头驴拉着的车子,这才被车把式硬生生拉住。
对面那头驴车上拉着一口口的黑坛子,里边都是腌的咸菜,吃这一撞,碎裂了几十口坛子,汁水咸菜顿时淌了一地。壁宿嘿嘿一笑,缩缩脖子扬长而去。
那几个差人恼了,戟指大喝道:“反了你们,竟敢冲撞老爷,来人,来人,给我掀了他们车子,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提着水火棍的公人呵斥几声,那些刚刚还一副可怜巴巴模样的犯人顿时就像被主人放开了项绳的猛犬,嗷嗷叫着扑向丁家的粮车,一个个拳打脚踢,掀车砸货,见到谁打谁、见到啥砸啥,见到什么称心的东西就往怀里一揣,如同一群疯狗一般,大街上顿时人仰马翻狼藉一片……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1 05:31:08
第019章 碰瓷
柳十一匆匆跑上前来,一见这番场面便赶紧跑上前,满脸陪笑、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差爷,这位差爷,莫要动手,有话好说。畜牲它又不生眼睛……”
那公人梗着脖子骂道:“老爷看你这头牲口的的确确是不长眼睛,不抽你几鞭子,你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给我打,打得这头牲口给老爷我学驴叫唤!”
那公人一声令下,几个刚刚掀了一辆车的囚犯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上来,一个赛一个的凶狠,打得柳十一满地打滚,号啕连天。
陈锋、杨夜几个人见这些公差像贼囚,贼囚如公差,一个比一个的凶悍,都吓得站在那儿不敢靠近,丁玉落匆匆赶至,一见他们已掀翻了三辆马车,粮食洒了一街,还在那里连打带砸,腾地一下就火了,她柳眉倒竖,娇斥一声道:“给我住手!”
“哟嗬,我说这动静听着像个雌儿,果然是个大姑娘。”
那公差见这小伙是个女扮男装的俊俏大姑娘,一双眼睛顿时色眯眯地弯了起来:“小娘子,本老爷押运犯人前往浅口大狱,这可是要紧的公事。你们的骡子惊了不要紧,你瞧瞧,不但伤了我的人,还撞坏了这么多咸菜坛子,囚犯要是没有吃的,万一生起乱子来,你说怎么办才好呀?”
丁玉落强忍怒气道:“这位官爷,我们的车冲撞了您的车子,小女子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人伤了,小女子拿医药费,咸菜坛子坏了,小女子亦予以补偿,不知官爷以为小女子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哈哈哈,小娘子,你说的真轻巧,这么容易就把爷们打了?”那公人一脸的痞气,简直就差在脑门上大书四个大字:“我是流氓”了。
丁玉落**地道:“那依着官爷,该当如何?”
那公人还没说话,一旁有个犯人已高声道:“这还用问么,只要你这花不溜丢的小娘子陪我们公爷困一觉,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哈哈哈……”四下的差人、犯人们尽皆大笑,丁玉落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听过这样粗俗的话语,一张脸红得几乎喷血,她气往上冲,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官还是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要讹诈勒索不成?”
那差人嘻皮笑脸地道:“小娘子,你还真说着了,你家老爷我还就是披着官衣的匪了,怎么着哇?是你招惹老爷我,不是老爷我招惹你,你撞得老爷人仰马翻,丢下两锭银子拍拍**就想走路?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些西北地区看押流放囚犯的公差平时没什么油水可捞,差务冗杂繁重,饷银又微薄,仅靠饷银很难养家餬口,渐渐便沾染上了地方衙门的油滑风气,不少人在当差之余,都想尽办法捞钱获利。平时看到一些路过的小行商,都要想办法以“碰瓷”为手段进行讹诈。
每年秋审之后,这些差人们就和被判处重刑的犯人相勾结,承诺日后在狱中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然后趁着转狱之机,在押运途中故意寻隙,诈取他人钱财,若是对方胆敢反抗违逆,差人就指使一众亡命之徒抢劫行凶,西北地区地旷人稀,那些商旅又非本地人,哪里耗得起功夫打官司,真要追究起来,差人就把责任全部推到犯人的身上,这扯皮官司打起来就没完没了。
而且一般情况下,遭劫的人若是没有显赫的背景,地方官员也不愿为此进行深究,因此“碰瓷”之风愈演愈烈,屡次得手之后,押解的差人也愈的放肆胡为,无所顾忌。今儿见丁家车队十分庞大,这些差人才没起意勒索,可是如今既然丁家先冲撞了他们,这些痞子哪有不狠敲一笔的道理。
丁大小姐亭亭玉立,眉眼如画,一颦一笑时都别具韵味,那差人还很少看到如此味道十足的大姑娘,心里是越看越痒痒,他也知道未必有资格和这样的美人儿**一番,但是占点口舌便宜心里也是美的,故而丁玉落越是恚怒,他越是得意。
柳十一眼见自家小姐受辱,鼻青脸肿地站在一边,壮着胆子道:“这位官爷,我们这些粮食,是运往广原的军粮,耽搁了时辰,只怕你也难逃干系,错在我们,赔你些银钱也就是了,怎可如此欺人?”
那公人一听他语带威胁,不禁勃然大怒,戟指骂道:“你们这些粮商,最是不仁之至,贱价以籴,贵价以粜。有那丧尽天良,又于粮中掺杂糠秕沙子,但逢天灾**,必屯积居奇,以粒米搏千金,夺人血食田地,但往官府贩粮,也是欺上瞒下,从中渔利,如今竟使边军压我,不知你这军粮是哪位军爷押送,请回来给本都头看看!”
那都头一骂,柳十一脸色赧,顿时作声不得。
贩粮欲谋大利,屯积居奇是必然之举。而官府收购军粮,当时实行“时估”制度,每旬由官府召集当地行会商人共同评议决定收购价格。这些商人便买通牙侩、公吏与中卖之人,将价格订得高高的,又故意不收其他运粮商人货物,迫使其低价卖给本地商人。
许多商人一遇兵事,更是拥粮自傲,囤积居奇,迫使官府抬价收购。若逢天灾,不少家有余粮更是马上“闭籴”,封仓不动,哄抬物价,目的就是为了乘灾荒之机兼并贫民田产。
丁家能从一无所有短短二三十年间大富大贵,除了丁家主人丁承训为人精明,眼光独到,也是得到了天时之助,当初丁庭训存粮待售时,正逢天灾匪患并重之时,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遍地都是尸骸,灾情最惨重时两个金元宝才能从有粮手中换三个包子。丁家正是乘此天时一跃而起,买下万顷良田,成为霸州富。
原始积累都是血腥的,丁庭训为人还算正派,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后人时常慨叹人心不古,却不知他们究竟对古人的真实行为和道德水准又有多少了解?竟不知古人中高义固然有,史书上为此大书特书,然则实际上不义更多,而且因为当时制度较现在更加不完善,故而古代奸商较之现代奸商为祸更烈。
丁承训正是熟知粮食交易中的许多门道,才与边军交易,以“不提价、不抑价”,永以中平之价独家承运军粮,用承包的手段,军方预贷粮款,由他们独家承运。广原边军将领苦于胥吏从中弁利过甚,实在是治理不来,才把有地万顷的丁家定为独家粮商,减少许多中间环节,节省了大量军费。
如今丁家的粮食是要运去广原卖给军方的,但他们只是通过与边军将领的个人关系,获得了垄断的粮食经营权,现在粮食未入官屯,便不算是官粮,漫说军队不会派人护送,他们也没有运输途中的各项特权。那都头乃是地方上的一个胥吏,焉能不知其中原委,柳十一胡乱抬出军粮的名头吓人,反而惹恼了他。
丁玉落眉尖一挑,沉声问道:“那依官爷,此事该如何解决?”
那都头一见这大姑娘轻嗔薄怒,风情撩人,浑身骨头轻的都没有四两重了,在同伴和犯人们的起哄下,竟轻薄地拿手去勾丁玉落的下巴,口中笑嘻嘻地道:“本老爷被骡马惊了,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小娘子不如陪本老爷去喝两杯,咱们坐下来再慢慢地谈。”
丁大小姐见他如此轻薄,这一下可真的火了,手中马鞭向下一扫,“啪”地一下便抽中他的手背,那差人穿得不厚,气血不畅,被她一抽,疼得哎哟一声,两道眉毛便竖了起来,四下犯人一见公差大哥挨打,立时向前一拥,把丁玉落团团围在中间。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1 05:31:49
第020章 小人之道
就在这时,头前赶进镇里安排食宿的丁浩闻讯赶来,一见丁玉落被一群犯人围在中间,立时大喝一声闯了进去,伸手一拉,便把丁玉落拦到了自己身后。喝道:“你们干什么?”
那公差对着丁玉落这样的美人还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对男人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一见丁浩拦在丁玉落前面,模样六七品,衣着却是粗俗普通,顿时阴着脸怪笑道:“你小子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蜢蚱?莫非是这位小娘子的相好?小娘子,我看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丁玉落听了气得脸色更红,要不是丁浩拦在她前面,这一鞭子早不计后果地抽下去了,丁浩却是一点不恼,他不比丁玉落这样的大小姐,丁玉落虽说走南闯北,边关三大城都是去过的,可哪次出行都有家人安排的妥当,衣食住行都不用她操心,更不必和些猫三狗四的小人物打交道,说是历练过,真论起跟这些人物打交道的经验她还差得远呢。
而丁浩则不同,以前他打交道的尽是些牛头马面,对“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体会极深,当官的多少要顾忌些身份,太出格的事一般不会去做,可小人物就不同。许多事办不好,就是坏在那些在大人物跟前办事的小人物手里,而且常常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刚而不韧,难成大事。人不能没有原则,也不能太有原则,如今丁家最大的难处就是把军粮运到广原,此时正是需要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纵然有些冤枉气也得忍了,为了屁大点事充大尾巴狼,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所以听了那差人奚弄,丁浩不愠不怒,淡淡一笑间,心中已有了计较,他上前一步,两眼望天,一脸傲气地道:“在下只是丁家一个执事,确实算不了什么。可是我家小姐也是你们这些人可以任意羞辱的么?丁家老爷子在整个霸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知府大人席上,那也是常来常往的贵客,你姓甚名谁,算是什么人物,也敢拦我丁家的粮车?”
那公人并不知道什么霸州丁家,可是听他说的邪乎,心里也有点吃惊,一时摸不清他们到底多大的来头,这心里就怯了几分,可是当着这么多兄弟和囚犯,他又放下自己的面子。想想霸州和此地还隔着一县,彼此不相统属,那公人的舛傲之气度升起,冷笑道:“那又如何?本老爷的差事事关重大,如今你丁家惊骡伤了我们的人,撞了我们的车,这官司便是打上金銮殿去,本老爷也占着一个理字,怕你不成?抬出霸州知府来压我么,你问我名号,老爷我便告诉你,本老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给我听清楚了,浅口大狱刑狱都头赵家堡就是我,你能咬了我的鸟去?”
丁浩深谙这些狐假虎威的小人物心理,先故作傲气打压他嚣张的气氛,若他知难而退,那便一了百了。若他顾惜面子不好下头,仍不肯甘休,心里必也存了息事宁人的念头,他的后着便可用了。
如今一见这赵家堡果然有些色厉内茬的意思,丁浩忽地露出一脸惊喜,讶然叫道:“甚么,你……你就是赵家堡赵大哥?”
那赵家堡被他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的无赖相也收了,迟疑着道:“你……你认得我?”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哈哈哈……”丁浩一脸惊喜地走到他的身边,赵家堡赵都头还在愣,丁浩已亲亲热热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往旁边的一家小酒店走:“哈哈,赵大哥啊,你说这事闹的,咱们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么。”
赵家堡结结巴巴地道:“呃……,这位兄台……咱们认识?”
丁浩进了酒馆,呼人送上几道小菜,一壶水酒,把赵家堡摁到座位上,满面春风地笑道:“赵兄,你不认识我吧?”
“昂!”
“可我认得你呀,浅口大狱归肥乡县管辖,那肥乡县尉,呵呵呵……哈哈哈……”
赵家堡**一紧,赶紧站了起来,夹着腚道:“你……你是本县武大人的亲戚?”
丁浩赶紧拉他坐下,笑道:“非也非也,这武大人啊……,邻县临清县尉赵杰赵大人你听说过吧,喔,没听过?不对不对,莫县尉已告老还乡了,如今临清县尉姓赵名杰,赵大人与在下素以兄弟相称,前几天,还同席饮酒来着,小弟在席上说,要往广原送粮,赵大人还特意提起贵县武县尉,说是彼此是知交好友,如果我有什么事可以请武县尉关照一二。”
丁浩又道:“赵大人虽是新近上任,可是因与武县尉相交甚厚,所以对肥乡人物都耳熟能详,席间亦曾提起赵兄大名,说赵兄管理浅口大狱,肥乡宵小闻风而遁,乃是一方豪杰,可惜他麾下没有这样的得力的兄弟,一时引为憾事呢。在下平生就好结交英雄人物,听赵大人对你赵兄如此推崇,不禁高山仰止,心向往之,你看,这不,才几天的功夫,就心愿得偿,终于见到赵兄了。”
“哦……哦哦……”赵家堡挤出一副笑容向他笑了笑,忽然之间他的勒索对像变成了他拐弯抹脚的好朋友兼仰慕,赵家堡一时无法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丁玉落、一众执事和浅口大狱的差人、犯人并肩地站在外面,疑惑地看着小酒馆里两人推杯换盏,一副哥俩好一家亲的模样,要不是都知道丁浩这一辈子压根没离开过丁家大院,他们还真当这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丁浩给赵家堡满了一杯酒,笑嘻嘻地道:“兄弟这次是往广原军中送粮的,若是粮食送的迟了误了军方大事,兄弟也担待不起,要不然,还想和赵兄在这儿盘桓几天呢。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兄弟好好宴请赵兄一番,怎么也不能在这么寒酸的地方饮宴。”
他往外一瞅,看看那几个佩刀的差人,向赵家堡问道:“赵兄,那几位佩刀的差人,也都是经制正役的捕快吧?”
经制正役这词儿,还是他在清水镇时从赵县尉那听来的,如今正好现学现用,显示他确实熟悉衙门里的事。经制正役是指朝廷有编制名额的捕快。一县府衙有皂班、壮班、快班三班衙役,里边真正的“捕快”并不多。一般一个真正的捕快,要配副役两人,每个副役手下又有“帮手”、“伙计”六七人,全算下来一个捕快就管着十几号人,这样的捕快才是经制正役的捕快。
赵家堡被丁浩一通忽悠,听起来好象整个肥乡县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他都能七绕八绕的攀上关系,就差没直接说他是肥乡县太爷的座上客了,赵家堡正努力地消化理解着他说的话,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丁浩便向外招了招手,漫声唤道:“小落,过来一下。”
外边几个人正在呆,听了这话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挪地方。
丁浩又叫:“小落,叫你呢,进来一下,赵大哥是个爽快汉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甚么?”
见他向自己招了招手,丁玉落诧然看看左右,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道:“他……他在叫谁?”
臊猪儿吃吃地道:“大小姐,阿呆好像是在叫你……”
几个管事纷纷看向丁玉落。丁大小姐竟然没有暴走,她迟疑了一下,居然就真的乖乖走了过去,几个管事不禁直了眼睛。
赵家堡瞟了一眼正略带忸怩地走来的丁玉落,**道:“这位小娘子是丁兄的什么人?”他问完双眉还轻佻地跳了跳。
丁浩一本正经地道:“她是舍妹。”
“喔!”赵家堡“唰”地一下收起一脸**,正襟危坐,比破庙里的土地爷还正经。
“小落,这位赵兄,就是赵县尉提起的那位赵都头。大家都是自己人,方才的些许冲撞误会,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赵兄手下撞伤了几个兄弟,咱们不能让赵兄难做,你去取两锭银子来,让赵兄给兄弟们买碗酒喝。只是……撞坏的那几十坛咸菜,也不知道这镇上的小店有没有足够的存货,这事真有点棘手……”
赵家堡一听连忙站起来,很光棍地道:“丁老弟,你这不是臊我的人吗?大家都是自己兄弟,这么点事我还担待不下来?”
他端起一杯酒一口啁了下去,紧紧腰带,大步走出酒店,站在屋檐下把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你们这些天杀的贼配军,还站在那儿干什么?等着老爷我请你们吃大餐不成,一个个该吃‘辞阳饭’的贼厮鸟,不快些把咸菜都拣起来,到了大狱你们吃甚么?”
丁浩向丁玉落递个眼色,丁玉落会意,仍旧掏出两锭银元宝,丁浩一把抓住,赶上去往赵家堡手里一塞,说道:“赵大哥的情意,小弟心领了。这银子不是给大哥你的,丁家车队两百辆大车、上千号人,要在镇上寻个住处,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安顿,小弟还得去镇上奔波一番,不能亲自向几位受了刮碰的差官大哥摆酒赔罪,这两锭银子就请大哥代小弟向几位差官大哥设宴谢罪吧。”
“看你说的,这……这……那哥哥就生受啦。”赵家堡有些不好意思地袖了银子,随口说道:“这洹水镇虽穷,就是地方大得离谱。晁保正家偌大的宅院,宅后足足圈了三十亩地,还安顿不了你这两百辆车?”
丁浩苦笑道:“小弟去找过晁保正了,可他不肯相借,纵出银子租也是不肯的。”
赵家堡一听,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晁老儿好大的气派,你不用急,哥哥与你一同去借,他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一文钱也不用给他。他若不答应,哥哥今儿就不走了,这百十号人犯全领他家去,吃他娘、喝他娘,不作践死他,也显不出你家哥哥的手段!”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1 05:33:32
有赵家堡赵都头出面,洹水镇的土财主晁保正只得捏着鼻子答应下来,把后院儿借给了丁家车队。有钱赚时往外推,这回一文赚不到,还得客客气气地把人家请进来,大为失算的晁保正一回正屋,就被自家婆娘骂了个狗血喷头。
晁家的后宅院的确非常大,大到后世的农家完全无法想像。西北地区地广人稀,这一带的地又比较贫,所以每家的地都不少,做为地方上的保正,晁家有权有势,土地自然最多,他那后院里圈进去的地差不多有三十亩上下,丁家车队的所有人都住进去都不成问题。
今天晚上的天气特别的暖和,连风吹在身上都没了寒意,再加上这个镇子上只有一家小客栈,所以丁家车队的人干脆全住进了丁家,在后宅院里搭起了帐蓬。
由于从这里再往西北方向去,就是真正比较荒凉的地区了,除了没有几户人家的一些小村寨,几乎没有人烟,所以需要采购一下这两天的一些必备之物,因此一安顿下来,冯大掌鞭就带着陈锋、杨夜、李守银等几位管事去镇上开始采购菜蔬、肉干、酒水、伤药等路途上需用之物了。
而丁浩下午陪着赵都头一行差人喝了顿酒,将这些爷送出了小镇,回到晁家后宅院时就有些醉意上涌。其实这时候的酒度数不高,以致存放过久都有酸掉的危险,可是毕竟是含酒精的,丁浩随车队一路行进,跑前跑后的安排,身子早就乏了,这一饮酒倦意就上来了,于是回到帐蓬里就蒙头大睡起来,这一睡直睡了两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待他醒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丁浩走出帐蓬,此时许多疲倦的民壮家丁酒足饭饱都已沉沉睡去,后宅院中住的人虽多,却十分的寂寥。后院靠右是一座山坡,山坡上栽着许多桃李果树,树叶落光,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
远处,传来镇集上的锣钹歌舞时,小镇上的人仍在舞狮、舞龙,赏灯猜谜地过新春。高高的旗杆上挑着一串红灯笼,在风里轻轻地晃动,有那锣鼓声衬着,反而显得后宅院里无比的静谧冷清。
丁浩站在旗杆下,醒了一会酒,意识渐渐清醒起来,开始思索起了自己的心事。他这次出来,开阔了眼界,也在丁家一众执事们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但是回去以后到底如何,丁庭训对他会是一种什么态度,这些都还很难确定,自己这番努力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么?能不能从此改善自己在丁家的处境?是不是从此就依托于丁氏,开创自己的事业?也许自己没有机会成为像丁庭训这样的一方豪绅,不过凭借自己所拥有的见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这一辈子总也能过的有滋有味的。人生,就是活着,能活的比别人快活,那就足够了吧。
丁浩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丁玉落正悄然走来。她仍是一身男装,不过因为刚刚沐浴过,一头长发没有束起,再加上今夜出奇地暖和,她连帽子也没有戴,一张俏脸掩在柔顺秀发间,发间的眸波明媚的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
“大小姐!”丁浩有些发窘,连忙转身轻轻一揖:“今日下午为了应付那些差役,还未及向大小姐请罪,在镇上时,为了打发那赵都头,小人冒充了丁家主事之人,直呼大小姐芳名,实在是罪过。”
丁玉落凝视了他一阵,忽地格格一笑,笑意嫣然,如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下昙花:“得了得了,别在我面前文诌诌的装先生,你识得几个字呀还要跟我掉书袋。你能把那些痞子公差打发走,没有误了咱们的大事,就是功德一件,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么,会为了这事怪你?假惺惺。”
丁浩脸上一热,丁玉落又道:“我一个女孩儿家,带领粮队远赴广原,一路上与人打交道,也的确不甚方便,这一路上有你帮衬,我轻松了许多,明着不好那么安排,不过实际上……你现在可不就是咱们这车队的主事人么?粮食若能及时送到广原,那可是你的莫大功德。”
她轻盈地走到丁浩身边,一股品流极高的幽香也随之飘来,沁入丁浩的鼻端。
“我一直有些奇怪呢,你从不曾出过远门,更不曾有过什么历练,何以待人接物如此老到,连柳执事、李执事他们都不及你呢?”
丁浩摊开手道:“这个……我也不晓得,情急之下我就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一开始说些什么,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可是说着说着嘴也就溜了,我只想着这么说对咱们有好处,却从细想过其中有什么道理。”
丁玉落轻轻叹道:“若非除此,也实在叫人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唉,这么说来,你倒是个不学有术的天生奇才,若是能再经一番磨砺……”
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怅然望着远方道:“这一路行来,都不曾遇到大哥,我想……他应该是抄小路回去的,现在已经到家了吧,只是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少爷吉人天相,回府后只要延请名医诊治,料想……不会有大碍吧。”丁浩努力思索着脑海中有关丁承宗的记忆,但是却非常的模糊。
丁承宗同丁承业不同,他是个很成熟、很稳重的人,年纪轻轻就替父亲承担了大部分家族产业,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奔波忙碌,回到府里时丁浩遇见他的次数有限,两人又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对他的印像极为薄弱。
“是啊,我也这样想,但愿大哥吉人天相。”丁玉落吁叹了一阵,又振奋精神道:“还有三天,估计再有三天的时间,咱们就能赶到广原。从现在开始,再往前的路十分的荒凉,要是真有山贼强盗打咱们主意的话,前面的路也是最适合他们下手的地方,我们务必要加倍提防。”
“是,小人省得。”
丁玉落回头看看他,莞尔一笑道:“你这人,口才急智都是有的,只是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不过没读过书也不要紧,这西北是苦寒之地,开化之民不多,要在这里立足,凭的是真功夫,读圣人书,还真未必有用武之地。你若用机会,可以学习一下弓马功夫。”
“弓马骑射,学来强身健体是好的,用作防身自卫也是好的,不过小人以为,学一身极高明的武功,也抵不住十个粗通武艺的民壮一阵乱箭攒射,凭借一身武艺建功立业的可能恐怕极为有限。”
丁浩是从后代过来的人,那时的人重视知识的力量,由于火器的发明,超卓的体能和武艺只能沦落成一项比赛表演节目,所以丁浩对这个时代的个人武力认识有些不足,心下不以为然。丁玉落大概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论点,不由黛眉一挑,“哦”了一声道:“那么,你有何高见?”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1 05:34:02
第022章 惊心
“我以为,人与野兽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智慧。一头野兽的力量,一定要用它的利爪来体现;但是人的力量,不一定要用肌肉来体现,只懂得蛮力的人,与野兽何异?”
丁玉落似笑非笑地道:“你没读过书,倒是一套读书人的调调儿。不错,这套说辞若是拿去开封府,想必很受那些读书人欢迎,在这里却行不通。常听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我虽习武,却也不认为世上有万人敌的武功,否则还养军队干什么?
然而武功绝非只是强身健体的功夫。西北接近蛮族,武风甚盛,所以大家也最是推崇武力。比如说吧,一个人从军入伍,有一身好功夫,那就会受到上官的赏识,同僚的钦佩,你就容易出人头地,武功这时就不仅仅是你的个人技击之术了,同时也是你的进阶之石。赤手空拳一无所有之人,从军建功是他立业的第一捷径,你这番说辞,若是那位从一介家奴成为戍边大将的程世雄程将军听了,是绝对不会赞同的。”
丁浩诧然道:“广原将军程世雄原本是他人家奴?”
“是啊”,大概是还有三天路程就能赶到广原,而今日就是交粮日期,延误了三天时间,广原方面多少有些余粮,是一定能撑得过去的,所以丁玉落心情大好,便耐心地向他解说道:“这程世雄原是晋国大将杜重威府上的一个家奴。杜重威是晋帝石敬塘的妹婿,石敬塘当年把幽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人,还向契丹人自称儿皇帝,他这个妹婿同他一样都是没有骨气的人。
杜重威做官时贪财好色是出了名的,他任职的地方,几乎连地皮都让他刮下去三尺,待到打仗时,他是遇敌则退,胆怯畏死,后来晋国亡了,这杜重威也家破人亡,程将军就逃到了我大宋,从军做了一名兵丁,没几年功夫凭着一身万人敌的本事,就连连擢升,成为如今威名赫赫的边关守将。”
说到这儿,她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他能连连擢升,除了自己本事,也是得到了贵人的赏识和扶持。他这贵人,就是府州的折家。自唐玄宗时起,历经两百多年乱世,天下门阀势力几乎被扫荡一空,可是门阀势力也并非荡然无存。在闽南,还有我们西北地区,这样的门阀和半藩镇的势力仍然存在。
拿我们西北地区来说,像麟州的杨家、府州的折家、金明的李家、丰州的王家,这都是有名的大门阀,武力之强横,对咱大宋皇帝那也是听调不听宣的。他们不但有兵,而且有钱有粮,西北有名的四大商贾唐秦折李,其中唐家和李家就是依附于折氏的,折家本身也是折氏旁支经商。而李姓大商贾则是金明李家的支姓族人……”
丁浩不动声色地听着,他来历奇特,所以对自己真正的身份一直讳莫如深,不但不敢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敢露出些蛛丝马迹。刚刚穿越来时,他向臊猪儿打听过,得知北方鞑子的国家叫铁脱国,还以为历史已经有了多大的变化。现在看来,除了大辽这个名字变成了铁脱,基本与自己所知的历史还是一般无二。
想来也是如此,蝴蝶效应的假设前提是它没有受到任何的反作用力的,可是你真的穿越了,所能影响改变的却只能是局部,你接触的人、经历的事,自然会有当时的人对其做出种种反应,抵消它的影响。
如果真的有人先于自己来到古代时空,并且有了一定的影响的话,的确会改变一些本来既定的事情,可是只要大的发展趋势不变,本该因时因势脱颖而出的那些英雄豪杰们没有被他的出现改变人生命运,那么天下仍是大体相同。
想通了这些问题,丁浩心怀为之一畅,石敬塘这个千古罪人既然仍在,大辽既然只是换汤不换药地改了个铁脱的名字,那么……
丁浩忽然好奇地问道:“咱们大宋南边,是不是有个唐国?”
这个时代的人消息闭塞,许多一辈子没离开家门十里的老农只知道坐金鸾殿的是皇帝,至于这皇帝姓什么都不晓得,改朝换代的大事有时都得天下太平几年了才知道,所以丁浩这么问,丁玉落并不以为奇,她很自然地点点头,说道:“是呀,唐国已传三代,如今的君王叫作李煜。”
“果然如此……”丁浩心中一种兴奋,能够亲眼见到以前只有从故纸堆中才能见到的世界,的的确确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尽管它有了些许的变化。
李煜,不知还有几年才能成为亡国之君,他和大宋的徽宗皇帝极其相似,两个人都是亡国之君,都是大才子,一个是词中之帝,一个是一代字宗。两个人都是重用奸佞、祸害忠良的大昏君。李煜奢侈无度,信佛佞佛,宠信奸臣皇甫勋,枉杀名将林虎子;宋徽宗重用“六大奸”,弄得朝纲乌烟瘴气。
李煜写了首“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塑造了小周后这个千古最佳情人形像;宋徽宗写了首“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成就了李师师的大宋第一名妓。
不同的是,李煜是亡在汉人皇帝手里,所以后代的男人们同情他的不幸,小资女青年们倾慕他的浪漫和才华,全然忘记了他的昏聩无能。而宋徽宗是亡在外族皇帝手里,后人饱受创伤的心灵创疤上被他多抹了一把盐,结果是千年一骂到如今……”
“丁浩?”丁玉落见他神思恍惚,不禁有点害怕,连忙唤了他一声。
丁浩瞿然惊醒,不禁哑然失笑:“我寻思这些事做什么,这一辈子,我在西北能混出一份家业,快快活活做人就功德圆满了,那些帝王家事关我屁事。”
丁玉落见他一会发呆一会傻笑的,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一次因为原本负责运粮的人手内藏奸细,一个没敢用,仓促地用这些乌合之众组成了这支粮队,原本我还担心的很,后来你表现殊异,我这心才安定了下来,你可不要时而精明、时而犯傻的,我现在全倚赖你了。”
丁浩打个哈哈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今晚的天气啊……”
他仰头看天,一声哈哈还没打完,忽地闭起一只眼睛低下了头。
“怎么了?”
“唔……没怎么,一片雪花正好落在眼睛里。我说今晚这么暖和,原来是要下雪……”
一句话说完,丁浩突地顿住,静了片刻,他霍地抬起头来看向丁玉落,一丝浅笑正僵在她的脸上。
两人对视半晌,眼中慢慢露出莫名的恐惧,一齐慢慢仰起头来。
天空如墨,抬头望去,什么都看不到。直到那高杆上一串灯笼黯红的灯光笼罩范围内,才可以看到,雪正纷纷扬扬地飘下来,铺天盖地,雪大如席,两个人的心忽地沉到了深深的谷底……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1 05:38:33
第023章 绝境
这个冬天一直没怎么下雪,如今迟来的大雪终于还是来了,北国雪花大如席,片刻功夫便把整片大地覆盖上了一片银白。
发觉天降大雪后,丁玉落和丁浩立即行动起来,唤起刚刚歇息的伙计们,不管他们如何不情不愿,软硬兼施地要所有人立即爬起来赶路。
大雪密集,天地一片苍茫,天亮时,又刮起了大风。起初尚有暖意时下的雪粘粘的,都站在人身上、车轮上,如今暖意一空,风刮着雪花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钻,更叫人寒气透骨,远远看去,那一行人马都成了能活动的雪人。
地上大雪盈尺,车轮七扭八歪难以前行,掌鞭、车夫和护车的民壮们肩扛手推,拼命地驱赶着骡马,到了中午时,所有的人都精疲力尽,再迈一步都难,整个车队终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之中歇息下来。
明亮却毫无暖意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阳光照在无垠的雪地上,反光刺得人两眼发花。躲在大车旁边匆匆吃了点干粮的伙计们一脸疲惫,任凭丁玉落和柳十一、李守银等人如何鼓动,甚至悬以巨赏,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丁浩的嗓子都喊哑了,他嘶哑着嗓子往来反复,还在不死心地规劝大家:“兄弟们,没有多少路了,大家千山万岭都翻过来了,还能败在这最后一截上,再使一把力,广原就在我们前面了……”
一个精疲力尽的民壮倚在一辆大车上,有气无力地道:“丁管事,丁家一天出三天的工钱,一路上待咱们也不薄,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杆秤,东家仗不仗义,咱品得出来。要是还能走,不用你说,大家伙儿就豁出这一百来斤了,可是……咱们真的是走不动了呀。”
冯大掌鞭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前边回来了,他的眉毛、胡子都被风雪刮成了白色,那一身臃肿的羊皮袄如果染成红色,简直就是一个圣诞老人。
他见了丁浩,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小丁啊,甭难为大家了,就算大家伙肯豁出这条命去,也是不成了,剩下这段路本来就不好走,大雪一来,连路都看不见了,咱们现在已经在旷野中迷路了,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车轴都得扭断了。”
“那咱们可以使人探路啊,虽说慢了些,总比坐以待毙强。”
“探路?就算咱们找得到路,这车载着这么重的粮食,在厚厚的积雪里也根本转不动啊。”
丁浩看了眼大车的车轮,木制的轮子,宽度不及汽车轮胎的一半,车上载着重重的粮食,完全陷在深深的积雪里,骡马力量有限,在正常情况下才拉得动这许多粮食,这种情形下只怕骡马数量加倍,也很难把车子从厚厚的积雪里拖曳出去。
丁浩茫然看着七扭八歪的车队,精疲力尽的壮丁,不禁一脸茫然,丁家的前程也许他不是那么在意,可是这件事上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这么完了?
过了许久,他的喉结才轻轻嚅动了一下,嘶哑着嗓音问道:“大小姐呢?”
周围的人左右看看,都没发现丁玉落的身影。方才丁玉落还在这里和那些管事们一起苦苦劝着大家,可是这会儿功夫,谁也没注意她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好半天,薛良才道:“阿呆,方才……我看大小姐往那边去了。”
丁浩顺着臊猪儿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一片苍穹,远远的与大地的雪白交织在一起。白茫茫的大雪把芦苇都压弯了,芦苇弯成了弓形,苇梢埋在雪里,苇杆毛茸茸的,像一条条狐狸尾巴,在厚厚的积雪上,有一行深深的脚坑。丁浩从车辕上拔起长鞭当拐杖,追着那行脚印走了下去。
那是一个坡,要不是一棵棵芦苇弓起的“狐狸尾巴”,光看那风刮成的一道道雪纹,那雪坡就像海边的沙滩,更像沙漠的浪纹,苍凉而荒芜。
丁玉落独自站在前方,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儿。丁浩走到她的侧后,站定,看到她的脸很白,就像她肩头的雪花。苍白的脸毫无生气,使她的人看起来就像一具雕塑。
“大小姐……”
“我问过冯大掌鞭……”
“什么?”
“他说,这样怪异的天气,连他事先也没看出来。这场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堵住了我们的生路啊……”
“大小姐……”
丁玉落忽地格格一笑,肩头的积雪簌簌落下:“这场雪……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我丁家下的……”
“大小姐……”
丁玉落缓缓转过身来,一尾雪花孤零零地飘下来,被微风吹到她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眨都不眨,那双眼睛看着丁浩,可是那空洞的眼神飘过丁浩,好像看到了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峰和河流……
“阿呆,你,本该是我二哥,可你却得叫我一声大小姐。丁家三十年富贵荣华,你不曾享受到一分一毫。幸?亦或不幸?以前看,是不幸,现在看,却是大幸,至少,丁家这场泼天大祸,与你不会有半点干系。”
“大小姐……”
“大雪一日不化,粮草一日运不到广原。这是天亡我丁家,丁家的气数……尽了……”
丁玉落目光闪动了一下,终于凝注在丁浩身上,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若是太平盛世时,粮车被劫还算不了什么,偏偏这是边军的粮草,偏偏北方鞑子正在袭扰边关,丁家闯下如此弥天大祸,那是谁也救不得咱们了。我想……爹爹一定会很庆幸,庆幸他一直视你如路人,因为他的这份狠心,居然给丁家留下了一线香火。古人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如今想来,真是一点不假……”
她神志恍惚,脸上反而泛起一片嫣红,那种古怪的神气,看得丁浩心中暗暗生起一股寒意。只见丁玉落说完,已攸地反手自肩后抽出了那柄明晃晃的利剑:“玉落既救不得丁家,如今只求死个干净,免得活着受辱……”
丁玉落一言未尽,手腕疾翻,一口剑已向自己颈上攸地抹去。
这时两人之间还隔着两丈多远的距离,地上是厚可至膝的大雪,就算换了在清河镇遇上的那个偷儿壁宿轻如猿猴的身法,也绝对来不及跃过去制止。
丁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1 05:41:28
第024章 生机
幸好方才见丁玉落神情异样,丁浩就已有所戒备,这时情急之下,丁浩不暇多想,立即抖开大鞭,振臂一挥,“啪”地一声炸响,那鞭梢如灵蛇腾空般夭矫,一下子抽在丁玉落的手腕上。
丁玉落痛呼一声,五指下意识地一松,手中剑脱手跌落,“噗”地一下没入雪中,她垂下手臂,愕然看向丁浩,一行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淋漓而下,溅撒在洁白如银的沃雪上。
丁浩丢开鞭子,趟着积雪猛扑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喝道:“你做什么,为何自寻短见?”
丁玉落凄然道:“广原战事一旦不利,就算不是因为粮草问题,恐怕这罪责也要推到丁家身上。无论如何,丁家这一劫是逃不了啦,丁家闯下如此大祸,论罪则男丁当斩,女子必没入官妓。我现在死了,还能落个清清白白的身子……”
宋朝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法治最好的一个朝代,尤其令人称道的是,宋朝不杀士大夫,除非造反大罪,一般都是流放了事。不过大罪仍是要抄没家产的,比如后来风光一时的宰相丁谓,就被罢相流放海南做了个小小的司户参军,家产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四个做官的儿子尽皆罢黜。
可是这种优容制度只是对士大夫而言的,并非是对小民,有点刑不上大夫的意思,小民若是犯了极重的大罪,或者为盗为匪,那么他的女眷充作官奴官婢,送进官窑子这种事仍是常有的。有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甚至把“系狱候理者”,也就是等待审判尚未定罪的女嫌犯都充了官妓。
丁玉落是大户人家小姐,死她不怕,可是她受不了那种羞辱,眼见大雪盈尺,天气又寒冷,粮食无论如何不可能及时送到,丁家大劫难逃,便萌生了死意。
她说完了俯身便去雪中摸剑,丁浩一急,伸手便去扯她,丁玉落可是练过功夫的人,平时走路如风摆杨柳,看不出厉害,这时两人之间的差距便暴露无遗。丁玉落只是使力一挣,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崇尚男人力量不必用肌肉来体现的丁浩便腾空而起,“唰”地一下贴着雪面滑出去三丈多远,摔得昏头转向。
丁玉落俯身自雪中拾起长剑,惨然道:“
“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让我死,才是真的为我好……。阿呆……,玉落临死,唤你一声二哥,只求二哥在我死后,将小妹的尸首送回霸州,免得流落异乡,做个孤魂野鬼!”
丁浩嘶哑着嗓子急道:“谁说粮食就一定送不到,但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应该放弃!”
丁玉落惨笑道:“希望?哪里还有希望,这么大的雪,粮食无论如何也是送不到的了。”
“未必!我有办法!”
丁浩眼见丁玉落要横剑自刎,情急智生,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一跃而起,急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你不是诳我?真有办法?”丁玉落既想信他,又怕他是诳自己放弃自杀,心下患得患失,瞧来楚楚可怜。
“来,我先给你包扎好伤口……”
丁玉落急道:“眼看命都没了,还包什么伤口。你有法子?真的有法子?那快告诉我!”
丁浩便把自己的想法对她说了一遍,丁玉落诧异地道:“这样……真的可行么?这样……可以在雪上行走?”
丁浩心中一奇,暗想:“难道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雪撬是什么东东?”他忙答道:“这个法子,呃……是有一个老乞丐,经过咱们村子时,我好心拿了个馍给他吃,与他闲谈时听说的,听说极北之地的人冬天就使这法子运输东西,不过……我也不知是否一定可行。”
丁玉落喃喃道:“听起来,倒是大有可能。”她略一思索,便把银牙一咬,断然道:“成!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按这个法子办!”
※※※※※※※※※※※※※※※※※※※※※※※※※※
“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呀?”李守银看着大家按丁玉落的吩咐卸下骡马,卸下粮食,最后把所有的车子都彻底破坏了,车轴、车轮被拆掉,整个车厢翻过来,车辕和一些楔板被竖着固定在空车的底下,不由一脸茫然。
丁家外管事柳十一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两眼发直,喃喃地道:“丁家完了,丁家完了,大小姐疯了……”
陈锋和杨夜两个佃户长工头儿蹲在路边,忧郁地看着忙忙碌碌的民壮,陈锋长叹一声道:“丁家这下子算是完啦,咱们的好日子也到头啦。”
杨夜不以为然地道:“未必,不管谁做东家,都离不开好庄稼把式,要想有好庄稼把式,离得了咱们这些地头蛇?”
陈锋没精打彩地道:“但愿吧,可是再找一个东家,未必能像丁老爷对咱们这么厚道啊。”
杨夜“嗨”了一声道:“行了,看看丁家是什么下场,咱们啊……知足吧。”
丁玉落把皮帽子摘了下来,忙前忙后地指挥着,额头上汗水涔涔落下,她的脑袋在雪地里隐隐地冒起了雾气,丁浩更是如此,由于嗓子嘶哑,他喊出来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了,听起来有些好笑,可是那语气,却透着一股峻意,让人不敢讪笑。
大家忙碌了半天,当所有的车子都拆装完毕,又重新翻整过来,把粮食堆上去,把捆缚粮食的绳子做成了一根根纤绳时,大多数人终于看出了一些门道。
爬犁,是北方民族发明的一种冬季运输工具,最初,世居北方冰雪苦寒之地的民族发明了与现代滑雪板极为相似的交通工具,此事有隋唐时期的远游家发现后还记载了下来,不过并未引起中原汉人的广泛注意。后来,受滑雪板的启发,北方民族又发明了爬犁这种运输工具,而汉人的领土上还没有人见过这种工具。
然而这些东西他们或许想不到,却不意味着见到了也不认得。一见这些东西被放在雪地上,摞好粮食,留出了纤绳,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么做的目的和它的用法。
陈锋和杨夜又惊又奇地站起来,抻着脖子看着雪地上的一个个雪撬爬犁,好半天,陈锋才惊叹道:“大小姐这是要……,嘿!真是厉害,她竟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可是……这……这能成么?”
杨夜瞧了一眼正在指手划脚忙碌不休的丁浩,哼了一声道:“瞅你那眼神,这是大小姐想的主意吗?这是那个阿呆想出来的。阿呆……不呆啊,这种时候,大厦将倾,人心思变,他还有这个定力、这个气魄、这份心思,真是个人物啊。”
起风了,雪花也开始又零零星星地飘了起来,他袖着双手,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缩着脖子冷笑:“丁老大残了,能不能再站起来可就不好说了,丁老二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只会在女人肚皮上使劲,打理丁家他屁都不是。丁家偌大的家业,要是有这丁浩当家……,啧啧啧,可惜啦,东家为了一个好名声,丢了一个能光大门楣的宝贝……”
霸气╉TL 教官
发表于 2011-5-12 22:21:15
不错啊真的很不错!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3 03:15:24
第025章 明白揣起来
待到一切准备停当,天色已经黯淡起来,风更大了,雪花也絮絮扬扬地飘洒起来,丁玉落站在上风口,向聚拢过来的民壮家丁们大声说道:“现在,一场大雪,把咱们给阻在这儿了。距广原,咱们还有两天半的路程,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车,是无论如何也驶不动了,可是有了这些……这些……”
丁浩小声提醒道:“雪橇……嗯,你还是说雪爬犁吧……”
“嗯,可是有了这些雪爬犁,这雪就阻不了咱们的行程。这些雪爬犁载了粮食也不会陷进雪里,凭着它们,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把粮食及时送到广原去。”
“什么?”
从没见过这种运输工具的民壮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道:“这玩意儿能行吗?”
“大小姐,这大车都拆零碎了,这个什么什么……爬犁,瞅着不够结实啊,走一走还不散了架?”
丁玉落道:“仓促之间,我们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不错,爬犁底下没有钉子,是用绳子固定的,上边的粮食也没有绳子捆缚,运起来的确费点劲儿,可是只要大家伙儿一路照应,坏了就及时卸车重新捆绑,一共也就两天多的路程,费不了多大事儿。有骡马拉着,咱们再帮一把手,这道坎儿一定过得去。”
“大小姐,这么大的雪,齐膝深呐,空着手走路都能把人活活累死,还得一路扶着粮食,拉着纤绳?那是人干得活吗?”
“丁大小姐,这钱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成,对丁家,我们是仁至义尽了,这活儿,我们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干不了,干不了,走吧走吧,丁家这次算是完了,咱们回吧。”一些人已经开始鼓动大家散伙了。
“你们……你们……,”丁玉落嘴唇发白,嘶声道:“你们不能走,丁家待你们不薄,只要能把粮食送到……”
“大过年的出来,我们不就图挣个辛苦钱吗,可是这样的活……不攀亲不带故的,我们总不能为了你老丁家把命都搭上吧,走了走了……”
骚动声越来越大,丁玉落的声音也越喊越小,眼见许多人弃了粮车已掉头走去,丁玉落双膝一软,几乎一跤跪倒在雪地上。
丁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蹿过去扶住了她,然后深吸一口气,用最大的嗓门吼道:“都***给我站住!”
这一声吼随着风飘出老远,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所有的人都用惊疑的目光看向丁浩,看向这个原本懦弱,然后机灵,现在又一脸凶悍的丁浩,一时无法适应他如此突然的转变。
“你们知道这粮食是干什么用的吗?鞑子正在咱们大宋的边境上‘打草谷’,这广原守军,就是咱们的靠山,要是广原军吃了贩仗守不住广原城,鞑子的战马就能长驱直入,烧你的家、抢你的女人、取你的性命!”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站在上风口,脸色铁青的丁浩,风雪越刮越大,连他的形容都有些看不清了,偏那随风而来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风雪拂面,丁浩大声吼道:“到了这一步,你们拍拍**想走?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松屁!你们知道丁家为什么跟你三倍的工钱吗?因为这粮,是官军订下了的,这粮是必须要送到的还有你……”
丁浩戟指点去,被他点到的民夫都胆怯地退了几步,丁浩质问道:“你们一个个懂不懂咱们大宋的律法?你给东家干活,收了工钱不做差使怎么办?赔付工钱就行了!可你现在接的是边军的差使,要是拍拍**走人,害得边军吃了败仗,害得无数百姓跟着糟殃,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抄家!杀头!”
丁浩声色俱厉,唬得那些村夫民壮一愣一愣的,他们大字不识,哪懂得什么大宋律啊,他们只知道这丁浩跟临清县尉还有浅口大狱的都头都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他说国法是这个样子,那想必……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了。
“当兵的临阵脱逃怎么办?杀头。为什么这么干?因为怕大家都有样学样吃了败仗。运送军粮临阵脱逃怎么办?没了军粮那是铁定要吃败仗的,你们自己想想,这是多大的罪过,唵?
就算你们没长脑子,用**想也该想得通吧。把粮食往这一丢你走?好啊,你走啊,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到那时候,你入狱了,问斩了,这一辈子玩完了。就会有别的男人来种你的地,住你的房,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民壮们都被震住了,屏住呼吸一声也不敢吭,风雪的呼号声中只听见丁浩一个人嘶哑的咆哮声:“现在豁出一场辛苦,把粮食送到广原去,回去少不了你的赏钱,以后你还能拍着胸脯子跟你儿子吹牛:当初要不是你我我,广原十几万大军可就吃了大亏!”
这里是一片旷野,声音没有回荡,丁浩嘶哑的声音吼出来,刚刚传进人的耳朵,就完全消散在空气中,正因如此,反而增添了一种狠厉果决的感觉。上千人的队伍终于起了一丝骚动,听了丁浩的话,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绝境已不是丁家一家的绝境,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蜢蚱。
“丁……丁管事……”一个民壮怯生生地道:“我们吃苦出力没关系,这一辈子咱们卖的就是力气,可以前再苦再累,到了寒冬腊月也是在炕头上猫冬的,压根就没干过这活儿呀。这么大的雪,一抬腿就是齐膝深,那些四条腿的牲口还能撑一阵儿,我们可是两条腿的人呐。”
“人?活得下去才能当人!”
丁浩站在一块大石上放声疾呼:“退是死,进有生,在粮食运到广原之前,谁都就别拿自个儿当个人。从现在起,我们是骡子,我们是马,我们就是两条腿的大牲口!”
丁浩说完,跳下石头,奔到一个雪爬犁前面,把一根纤绳搭在肩上,使劲抽了一下已拴好纤绳的大骡子,喝道:“走啊!”
丁玉落眼圈红红的,二话不说疾步奔去,拉起另一根纤绳,与他并肩站着,将纤绳挽了挽,也绷在了自己的肩头。
丁浩帮着骡马拉着雪撬,大声喊道:“别偷懒,使劲儿走,这玩意儿刚拉起来沉,只要速度快起来,那就越来越省劲儿……”
柳十一脸红脖子粗地站了出来,就像喝了一坛子酒,振臂高呼道:“是个爷们儿的,都跟我上啊,粮食运到了,咱扬眉吐气地做人,运不到,就***去当丧家犬!”
“上啊,咱们拼了!”众民壮家丁们在生死攸关的刺激下,惰性全消,终于被激发出了全部的血性,他们红着眼睛一拥而上,纷纷抄起了纤绳,茫茫旷野中,迎着凄厉的北风,一步一步向广原进发。
一切,为了生存。
“阿呆……”
丁玉落和丁浩肩并着肩,倾斜着身子,拉着装满粮食的一辆简易雪爬犁,压着嗓子叫。
“嗯?”丁浩抿着嘴,颊肉绷得紧紧的,目视前方,脚下有力地向后蹬着地,纤绷得紧紧的。
丁玉落小声道:“阿呆啊,其实……你说的是不对的,粮食要是运不到,只会治我丁家人,不会罪及这些民夫车夫的。”
丁浩的眼神微微一闪,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可是他们不知道啊……”
霸气╉王者独尊
发表于 2011-5-13 03:16:06
第026章 月朗星稀
深夜,风停雪住,车队也停了下来。粮袋被摆的到处都是,脚夫民壮们横七竖八地倒在粮袋垫底,上搭帐蓬的雪地上,皮袄衣袍裹得紧紧的,只在鼻头处留了一道缝隙,睡得极其香甜。
丁浩浑身的骨头都像要散架了似的,明明累到了极点,偏偏睡不着。他的心里就像点着了一把火,精神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不知是因为喝了冯大掌鞭酒葫芦里的酒,还是因为自己指挥着一千多号人进行这样的壮举,而萌生了前所未有的**。
臊猪儿已睡得熟了,整个人都蜷缩在衣袍被褥里,发出轻微的呼声。丁浩却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帐蓬。
月朗星稀,清风徐来,神志为之一清,心中那团火似乎也被抑制住了,旁边有几个用来压帐角的粮袋,正是背风的地方,丁浩裹紧了皮袄,走过去躺在粮袋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仰望着天上的星辰……
丁玉落还没有睡,当队伍安顿下来之后,她拖着疲乏的身子,直到整个就宿的营地完全地安静下来,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可回到帐中没有多久,就又放心不下地走出了帐蓬,绕着营地久久徘徊。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又赶了多久的路,距广原还有多少距离,到处都被白雪覆盖,他们又是迷了路从旷野中直接穿插过来的,仅能明确大致的方向,连冯大掌鞭都不知道具体到了什么地方,她如何放心得下。
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徘徊了许久,她想的最多的就是丁家的安危,由此,她也想到了父亲的不易。她仅仅是运了一次粮,就遇到了这么多的难题,如果不是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丁浩出面,就凭他们这些从未出过远门儿的主人、管事,恐怕整支队伍现在还在清水镇里打磨磨。父亲当年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家业,又该吃了多少苦。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着,心里沉甸甸的,过了许久,她才重新走回营地里面,正向自己的帐蓬走去,忽地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丁玉落顿时一诧,深更半夜的,人人累的半死,怎么可能有人唱歌?难道有鬼?
丁玉落强抑惊慌,侧耳听了半晌,然后握紧宝剑轻轻走去。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谁?”一声轻喝,歌声戛然而止,丁浩忽地一下坐了起来,静了刹那,低叫道:“大小姐……”
“阿呆?丁浩!”丁玉落循声走向:“你怎么还不歇息。”
“我……睡不着。”
“我也是……”丁玉落轻叹一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唱的什么,很古怪的调子,不过……很好听……”
“哦,这是一首……北方草原上的歌。就是告诉我爬犁这种东西的那个老乞丐唱过的,调子很……特别,所以我就记住了。”
丁玉落道:“这乞丐既识得极北之地百姓所使的爬犁,又会唱这样苍凉激越的歌儿,见识倒不似个寻常人,他叫什么?”
“呃……他叫洪七公。”
丁浩随口撒了个谎,丁玉落并未起疑,她盘起两条酸软的腿,轻叹道:“还得是你们男人,心胸比我们女子宽广的多,这样的局面,这样的重压,你还有心情唱歌,可我……不但睡不着,连饭都吃不下。”
丁浩苦笑道:“大小姐过奖了,我这也是发愁啊。”
丁玉落啐道:“尽瞎说,人发愁还唱歌?”
“本来就是,你没听说过‘男愁唱女愁…
“嗯?”
“女愁……逛呗……”
“唔……有些道理,我逛了这半天,心情就好了许多。”
丁浩暗抹一把冷汗,岔开话题道:“大小姐,愁是不管用的。大家伙儿既然跟着咱们走到了这一步,你就不用担心再有人离心离德了。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哪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得到广原城里歇着。你是丁家的主事人,这种时候你必须得沉住气,你要是慌了,那人心就完了。再者说,粮食就算送到了,也难免要迟上几天,你还要打起精神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这要是病倒了怎么办?”
丁玉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静不下心来。”她怅着望着灰蒙蒙的远方,忽然恨恨地一拍大腿道:“这些蛮夷怎么就不死当了,自古至今,从来就是做强盗,哪怕自己立了国,还是与强盗无异,年年都来‘打草谷’,掳我汉人子民,夺我汉人米粮。”
丁浩苦笑道:“说起来,若是鞑子从不寇边,丁家也不会有今日的富贵了吧?我听冯大掌鞭说,咱们的军队极缺军马,筑城抗敌容易,可是想追击歼灭敌人,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那这主动自然也就操持在人家手上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奈他何?你也不用总觉得咱们不争气,这世上最繁华、最富庶的土地始终是咱们汉人占着,风景最美好、气候最宜人的山水始终是咱们汉人享用着,谁夺去过了?”
丁玉落如今已经习惯了丁浩独到的见解,并不诧异,只在一旁听着,丁浩也望向北方茫茫的山岳,轻声说:“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有所得,必有所失。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给了你富庶的土地来耕种粮食,给你过安逸的生活,自然便不肯再给你最强大的武力,不然,这普天下只要太阳照得到的地方,还不全都变成咱汉人的了?
那些游牧人逐水而居,靠天气活、靠水草活、靠牛羊活,日子比咱们苦一百倍,一个经常饿着肚子的人当然比衣食无忧的人残暴。一个没饭吃、没衣穿,为了一口吃的就肯拼命的人当然比三餐不愁的人勇猛。一个从小就骑在马上,没有固定的住处,靠骑射狩猎维生的人当然比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还要熟稔骑射本领。
除非……有那么一天,打仗再也不是靠着拳脚刀枪弓马骑射的个人功夫,否则总的来说,打架杀人这方面,咱们的确是逊他一筹,所以,每当咱们汉人当家主事的人不争气时,就要吃他们一些大亏,轮到他们鞑子的主事人不争气的时候,就吃咱们的大亏。
不过咱们汉人家底子殷实,跌得再狠,最后总能重新爬起来,把被败家子们葬送了的祖宗家业夺回来,可他们鞑子行么?不管他是多凶猛的野兽,只要被咱们打倒了,就再也休想爬起来,取而代之的必是另一蛮族的恶狼。”
丁玉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应和道:“是啊,再了不起的祖宗,碰上个扶不起的子孙时,那气数也就到头了。一国如此,一族如此,一家也是如此……”
说到这儿,她的心忽地怦然一动:“大哥双腿俱短,若是不能康复如昔,只要不颠不傻,虽仍是长子掌家,终究不便待人接物,出面打理诸多事情,那时势必由承业来做,以他心性品格,那丁家岂不……,阿呆说来本该是我的二哥,父亲若能不再拘于他母亲只是低贱小婢的身份,让他认祖归宗的话……,可是,爹爹会承认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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