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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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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38:44 |
第二十九章 画眉鸟
  柳烟飞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个耳光,脸上每一根肌肉都颤抖起来,满头大汗如雨点般滚滚而落。
  琵琶公主悠悠道:“男子汉大丈夫,与其荀延偷生,倒不如光荣战死,你说是么?”
  柳烟飞跺了跺脚,嘶声道:“柳烟飞何惧一死,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若只是去白送性命……”
  琵琶公主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觉得自己不是石观音的对手?”
  柳烟飞道:“普天之下,能和他一较高下的人,只怕还不多。”
  琵琶公主叹了口气,道:“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石观音,我们倒不惜为你拚一拚命,但你既……既然不敢,那也只好算了。”
  柳烟飞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忽然咬了咬牙,转身奔到皇甫高面前,拉起他的手,扑地跪了下来。
  只见柳烟飞满面痛泪,在皇甫高掌心不停的划着字。
  皇甫高像是忽然大怒起来,一脚将他开。
  但柳烟飞却又爬过去,皇甫高身子发抖,一双空洞的眼睛里,竟有两行眼泪,缓缓落了下来。
  又过了半晌,柳烟飞忽然长身而起,嗄声道:“两位真的要陪我兄弟去找石观音?”
  胡铁花立刻道:“自然是真的。”
  柳烟飞道:“纵然有去无回,也在所不惜?”
  胡铁花大声道:“胡某难道是贪生怕死的人么?”
  柳烟飞仰天长长吐了口气,道:“好,既是如此,两位就随我来吧!”
  一片石峰,平地拔起,大地至此,似已到了尽头,皇甫高到了这里,手脚都似乎已在微微颤抖起来。
  胡铁花极目四望,不禁动容道:“好险恶的所在,莫非已到了地狱的入口?”
  柳烟飞叹道:“不是地狱的入口,这里就已是地狱。”
  也沉声接着道:“群山之中,有处秘谷,石观音就住在那里,我皇甫大哥也就在那里受尽了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
  胡铁花眼睛里发出了光,捏紧拳头,大声道:“现在他报仇的时候已经到了,咱们冲进去吧?”
  柳烟飞道:“但这石峰之间,道路迂回,住按交错,而且穷极生克变化,咱们若是就这样撞进去,只怕永远也无法走进这迷谷。”
  琵琶公主着急道:“那.……那怎么办?”
  柳烟飞道:“只望到了晚上,风向能改变。”
  琵琶公主又忍不住道:“为什么要等风向改变?”
  柳烟飞叹道:“我皇甫大哥耳目俱已**,所以后来石观音已将他看得和死人无异,对他丝毫不加防范,谁知他出入这迷谷几次之后,便已凭着一种特异的触觉,将谷中道路的生克变化,俱都默记在心。”
  琵琶公主道:“所以他才能摸索着逃了出来,是么?”
  柳烟飞道:“正是。”
  琵琶公主道:“那么,这和风向又有什么关系叩.”
  柳烟飞叹道:“一个又聋又哑又盲的人,要分辨出力向,并不是件容易事,他需要倚靠许多种因素,风向,自然就是许多种因素之一。”
  琵琶公主叹道:“我明白了,他逃出来的那天,吹的风和现在不一样,生怕感觉上有了差异,就会将方向走错,是么?”
  柳烟飞道:“不错,在那迷谷之中,只要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了。”
  胡铁花抬头仰望着天色,着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见鬼的风向才能改变?”
  琵琶公主道:“沙漠上,白天和晚上吹的风,往往是不同的。”
  柳烟飞道:“不错,到了晚上,风向说不定就会改变了。”
  胡铁花道:“它若偏偏不变呢?”
  柳烟飞叹了口气,道:“它若不变,咱们就只有等着。”
  幸好胡铁花的运气并不错,入夜时风向果然已改变,由东南变为西北,寒气也自西北方卷了过来。
  石驼以剑点地,当先而行。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十分慎重,像是生怕一步踏错,便将永生沉沦于万劫不复的鬼狱。”
  但片刻后,他们还是走入了石峰群中。
  无星无月,大地漆黑得好像已被装在棺材里。
  胡铁花几乎什么都瞧不见,心头也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但他也知道,越黑暗,反而对皇甫高越有利,因为在这样的黑暗里,有眼睛的人,行动反而不如瞎子方便。
  皇甫高还是走得很慢,但却是不停的在走,行动就像是猫一样,几乎完全没有任同声音发出来。
  其实,这时狂风怒号,纵有脚步望发出,别人也不会听见,别人若有脚步声发出,也们自然也不会听见。
  只有皇甫高,他不用听,也能感觉得出。
  就在这时,他像是忽然感觉到有了警兆。
  他猝然一回首,身子已伏了下来,贴在石壁上,此时此刻,大家已都唯他马首是瞻,立刻也跟着紧张起来。
  胡铁花掌中紧握着他自黑衣大汉手里夺过来的刀,悄悄绕过皇甫高,贴身在石壁上,屏息静气的等着。”
  无边的黑暗中充满了杀机。
  胡铁花就像是一匹在等着择人而噬的恶狼。
  过了半晌,山峰那边,果然隐约传来了人的呼吸声,胡铁花掌心沁出汗,刀握得更紧。
  呼吸声渐渐近了。
  胡铁花闪电一刀砍了下去,也几乎已将全身力气,都用在这一刀上,这一刀的快与狠,只怕很少有人能躲得开。
  也存心要将对方的头颅一刀砍成两半。
  他自然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刀砍的竟是楚留香。
  楚留香本来也许也走不到这里的。
  幸好他们在最危险的关头,没有遇上石观音,也没有遇上石观音其他的弟子,竟偏偏遇上了曲无容。
  “……就凭你们三人这样子,也想走得出去么?”
  这句话正是曲无容说出来的。
  她一身都是雪一般的白,断臂用白绫悬着,面上也蒙着雪白的丝巾,使人但能看见她绝美的风姿,而忘却了她脸上丑陋的伤痕。
  楚留香、姬冰雁、一点红,三个人张大了眼睛瞧着她,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将要怎样。
  只要她一声呼唤,他们三个人就走不成了。
  但曲无容居然也是静静的瞧着他们,没有开口。
  一点红忽然道:“我说的,你听见了?”
  曲无容道:“哼?”
  一点红道:“你走不走?”
  曲无容冷笑道:“你明知自己逃不出去,想要我带路么?”
  一点红瞪眼瞧她半晌,忽然纵声狂笑起来。
  一个终年面上不见笑容的人,居然会大笑,这本是件非常令人感动的事,只可惜他笑得太不是时侯,笑声若惊动了石观音,这笑的代价就是三条命。
  姬冰雁怒道:“你是不是想以死来向她表明心迹?但我们可犯不上这样,她对我们无论怎么想,无论将我们看成怎么样的人,我都不放在心上。”
  一点红骤然顿住笑声,道:“好,你们走吧!我不走了。”
  也竟用出也剩下的全部力气,拚命一推,挣开了那缚着的腰带,自姬冰雁背上滚落了下来。
  楚留香动容道:“你……你这是何苦?”
  一点红道:“少了我,你行动也方便些。”
  楚留香跺脚道:“但我又怎能将你留在这里?”
  一点红淡淡道:“我从未觉得性命很珍贵,随时都在准备着死的。”
  他戛然顿住语声,那冷漠的神情,却很像在对曲无容说:“我绝不会为了求生而骗你的,你若是这样想,非但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曲无容蒙面的丝巾彷佛湿了。
  这比冰还冷的女子,难道也会泪流满面?她忽然取出个小瓶子,抛给楚留香,扭转了头,嘎声道:“这是解药,你们都走吧!”
  楚留香却叹了口气,道:“姑娘现在才让我们走,已太迟了。”
  曲无容道:“为什么?”
  楚留香叹道:“红兄的脾气我知道,他说过不走,就绝不走的,他不走,我们两个人难道能走么?”
  曲无容道:“他……他还想怎么样?”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缓缓道:“他已表明了心迹,姑娘若相信他,就该和咱们一起走,也若知道姑娘已不再对他有所怀疑,自然也就会走了。”
  曲无容道:“我……不能走。”
  她不但声音颤抖,身子也剧烈的颤抖起来。
  楚留香道:“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姑娘留念之处?”
  曲无容没有答话,似已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喝道:“你们四个,谁也休想走。”
  一个紫衣少女,不知同时竟已在长廊尽头瞪着他们,楚留香、姬冰雁,纵然镇定,也不禁为之失色。
  曲无容失声道:“四妹你……”
  紫衣少女打断她的话,冷笑道:“谁是你的四妹,你这不要脸的丑丫头,平时一面孔假道学,谁知一瞧见男人就昏了头,难道你忘了师父会怎样对你?”
  曲无容反倒镇定下来,淡淡道:“但你也莫忘了,师父现在并不在。”
  紫衣少女怒道:“师父不在又怎样,凭咱们几十个姊妹难道远对付不了你们?”
  她的手在墙上一按,立刻便有一阵震耳的铃声响了起来。
  楚留香知道铃声一响,石观音门下弟于必将倾巢而出,这些少女武功俱都不弱,而且显然每个人都有一两着石观音秘传的杀手,凭他们四人之力,要对忖这些少女们,胜算实在不多。
  何况姬冰雁和一点红现在简直连出手之力都没有。
  姬冰雁现在刚吞下去解药,悄声问道:“这药要多久才能发挥效力?”
  曲无容道:“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
  姬冰雁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对方片刻就要来了,也气力纵能在半个时辰内恢复,又有什么用。
  他已将剩下的解药递给一点缸,一点红也没有拒绝,只叹这两个当代武林的绝顶高手,纵然服下了解药,也只有等着听凭人来宰割。
  铃声还在响着。
  紫衣少女厉声笑道:“你们此刻若是束手就缚,也许还可受些活罪,否则……”
  曲无容冷冷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先宰了你。”
  紫衣少女脸色发青,却真的不敢再说一个字。
  姬冰雁忽然道:“楚留香,你今天还不肯杀人么?”
  楚留香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若要杀人,早就杀了,何必等到今天。”
  姬冰雁冷冷道:“但今天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
  楚留香叹息道:“今天我就算杀人,只怕也还是难免被人杀的。”
  连楚留香都说出如此气的话来,事态之凶险,可想而知,姬冰雁也知道,他们实在连一分胜算也没有。
  一点红忽然道:“是我害了你。”
  也这话虽然没有指名,但谁都知道他是在向什么人说的。
  过了半晌,曲无容终于冷冷道:“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难道很珍惜么?”
  一点红道:“很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互相看过一眼,但两人却就这样已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对方。
  楚留香也曾见过不少多情的男女,也曾见过各式各样不同的爱情,却还未曾想到世上竟有他们两人这样的。
  这一份奇特的感情,虽是那么淡漠,但在这生死一发的危险中,看来抑分外强烈,分外令人感动。
  只不过这究竟是甜是苦,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了。
  忽然间,两个少女自长廊尽头狂奔而来。
  她们竟是完全赤裸着的,身上还沾着水珠,显然就是方才在沐浴的那两个。她们明明已被楚留香点住了穴道,此刻的来势却疾如狂风。
  楚留香又惊又奇,紫衣少女皱眉轻叱道:“警铃虽急,你们至少也该先将衣服穿上呀!”
  叱声未了,赤裸的少女已奔到楚留香面前,面对着她们丰满成熟的青春胴体,三个男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知这两个少女刚奔到面前,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迎面给了她们一拳。
  这变化不但使得紫衣少女面色大变,楚留香等人也吃了一惊,只见她们自背脊至足踝,都仍是光滑完整的。
  曲无容忍不住翻过她们的身子,也瞧不出有任何伤痕,但一张睑,却已变成紫色,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再着她们的脖子上,竟有一圈很细的红印。
  曲无客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失声道:“她们莫非是活活被人勒死的。”
  楚留香皱眉道:“看来只怕是如此。”
  姬冰雁道:“既然已被勒死,怎么还能奔来这里?”
  楚留香沉吟着道:“勒死她们的人,用的手法很妙,而且也算准了力量,存心要她们奔到这里后再断气。”
  他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一面说着话,一面俯下身去,扳开那少女紧握的手掌,取出一张翠绿色的纸。
  曲无容道:“是谁勒死了她们?为什么远要她们奔来这里?”
  楚留香眼睛凝注那张纸,脸上的肌肉,似乎在抽搐,过了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一字字道:“这只因那人要将她们的死送给我。”
  曲无容失惊道:“将死送给你!你………你……”
  楚留香苦笑着将那张翠绿的纸递了过去。
  只见上面竟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紫衣少女虽未看见这张纸,但也不禁全身汗毛直竖,满头汗出如雨,忽然转身狂奔出去,大呼道:“来人呀!来人……”
  她身形眨眼就转过长廊,瞧不见了。
  只听她呼声突然中断,接着她身子竟又退了回来。
  楚留香等人忽也紧张起来,只见她脚步一步步向后退,竟一直快退到楚留香他们面前,始终也没有回过头。
  曲无容只觉得手脚发冷,嗄声道:“你……”
  一个字才说出口,紫衣少女竟已仰天跌倒。
  只见她满睑俱是鲜血,鼻梁正中竟赫然插着一柄翡翠雕成的小剑,剑柄上也瓢着张翠绿色的纸。
  纸上竟也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大家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翡翠脆而易折,鼻梁却是最是坚轫,这“画眉鸟”竟然以翡翠制的剑掷入别人的鼻梁中,这份腕力又是何等惊人。
  楚留香忽然道:“朋友屡赐厚赠,为同不肯相见?”
  话声中,人已轻烟般掠了过去。
  曲无容等人紧紧相随,转入另一长廊,但见楚留香脸上发白,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竟像是被吓呆了。
  自他脚跟开始,每隔两步,就倒着一具少女的体,这条数十丈的长廊,竟摆满了身。
  数十具身整整齐齐地摆着,就像是陈列什么货物一样,这景象的诡秘恐怖,无论谁见了,都难免毛骨悚然。
  曲无容倒底是个女人,这些死去的少女,倒底曾经是她的同伴,她只觉两腿发软,已晕了过去。
  姬冰雁也几乎忍不住要吐了出来,也虽然心肠冷酷,但这一生中,却也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就连手下从来不留活口的中原一点红,也似骇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才长长吐出口气,长叹道:“这画眉鸟好辣的手。”
  姬冰雁喃喃苦笑道:“他知道你不杀人,所以就替你杀了,只不过……他实在未免杀得太多了些。”
  只见这些少女,有的颈上红印宛然,是被勒死的,有的血肉模糊,是被刀剑所伤,有的一颗头,软挂在一边,是被拧断了脖子,有的口吐鲜血,是被人以重手法击毙,有的被割下舌头,有的被挖去眼睛……
  这“画眉鸟”竟似觉得杀人是种很有趣的享受,很有趣的娱乐,竟想出各种方法,杀人。
  每个被他杀死的少女,身上都有张翠绿的纸: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姬冰雁苦笑道:“画眉鸟,画眉鸟……想不到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竟取了个如此可爱的名字。”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39:13 |
第三十章 断臂论交
  楚留香叹道:“你仔细瞧瞧她们的睑。”
  姬冰雁摇了摇头,道:“找不喜欢看女人,活的都不看,何况死的。”
  楚留香沉声道:“你若仔细一瞧,就可发现她们的死法虽不同,但却有一样相同之处。”
  姬冰雁终于忍不住还是瞧了一眼,睑色忽然大变,失聋道:“不错,这些少女都没有眉毛。”
  楚留香叹道:“她们本来是有眉毛的,只不过被人削去了。”
  姬冰雁抽了口凉气,道:“难道他杀人之前,先要将别人的眉毛削去么?”
  楚留香道:“这只怕就是画眉鸟杀人的标志,看来他不但以杀人为享乐,而且还要使人都知道,人是也杀的。”
  姬冰雁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他这次杀人却是为了你,好歹总帮了你的忙,是么?”
  楚留香皱眉道:“嗯!”
  姬冰雁又道:“他为什么要帮你的忙?你认得他?”
  楚留香道:“不认得。”
  姬冰雁道:“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了就杀人,杀了人就走吧?”
  楚留香道:“这其中自然有原因。”
  姬冰雁道:“什么原因?”
  楚留香长叹一声,道:“到目前为止,找简直连一点迹象都猜不出,但我相信,无论他的用心是好是坏,都不会就此一走了之的。”
  姬冰雁道:“你想……他不久会现身么?”
  楚留香道:“说不定他时时刻刻都在等我们,只是我们都瞧不见他罢了。”
  姬冰唯只觉背后有些凉飕飕,忍不住叹了目气,道:“像这样的人,我倒宁可永远莫要瞧见他才好。”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无论如何,现在石观音的弟子,总算已死尽死绝了,我们已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他永远不会想到,外面还有致命的一刀,在等着他们哩!
  当先领路的是曲无容。
  但她却绝不是为了怕楚留香他们在这秘谷中迷失,她只是自己想快些离开这充满了惨痛回忆,充满血腥的地方。
  她痴痴的走着,目光茫然直视前方,整个人像是已完全麻木,她的同伴全都死了,她却还活着。
  她也许并不是为了她们的死而难受,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没有死而歉疚,她好像觉得自己本也应该死在这里的。
  跟在她后面的,是一点红、姬冰雁,最后面才是楚留香,他们能活着走出这里,的确值得欢喜。
  但也不知怎地,每个人心情却十分沉重。
  就在这时,突见刀光一闪,向曲无容直劈下来。
  曲无容竟然视而不见,完全不避不闪。
  一点红大惊之下扑了上去,一把将她拉过来。
  中原一点红身法之疾,反应之快,固然可称独步中原,但这一刀的来势之急,更非言语所能形容。一点红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他只有将曲无容拉倒在地上,自己也扑上去,以身子护卫着,反手向刀锋迎了上去。
  只听“喀嚓”一声,鲜血箭一般标了出来。
  他一条左臂已被生生砍断。
  楚留香、姬冰雁,大惊之下,双双抢出。
  只见刀锋如金芒闪电,又向他们砍了过来。
  楚留香身形一曲,一闪,又抢入刀光中,向这人手臂向上一托、一拧,刀已到了他手里。
  这一招的迅速、准确、灵活,当真已到了武功的颠峰。
  姬冰雁立掌如刀,已向这人咽喉切了下去。
  楚留香、姬冰雁,两人连手,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这一招出手双飞,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胡铁花一刀得手,力待乘胜追击,突觉疾风扑面,一人已抢入怀中,出招之险,竟是他生平未遇。
  普天之下,有谁能在一招间就将胡铁花制住?胡铁花心念一闪,失声道:“老臭虫。”
  这一声“老臭虫”叫了出来,楚留香和姬冰雁俱是大吃一惊,“呛”一声,楚留香掌中刀跌在地上”。
  姬冰雁切出去的手,也硬生生顿住.嗄声道:“小胡,是你?”
  胡铁花道:“除了我这倒楣鬼还有谁?”
  楚留香和姬冰雁跺了跺脚,一齐松开了手。
  胡铁花站起来松了口气,笑道:“好家伙,老臭虫你可真有两下子,但若非我已累得半死了,你们也休想这么快就得手。”
  楚留香.姬冰雁俱是面色沉重,闭口不语。
  胡铁花笑道:“你们没有杀了找,本该谢天谢地才是,为什么……”
  也忽然觉出了气氛之沉重,这才想起方才自己那一刀,立刻也笑不出来,乾咳两声,讷讷道:“刚刚……刚刚……刚刚……”
  他嘴里“刚刚”说个不住,他仔像在敲锣一样。
  楚留香叹道:“你刚刚真是闯出祸来了。”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悄声道:“是谁受了伤?”
  楚留香还未答话,火光一闪,柳烟飞已亮起了火子,这时用不着楚留香再说,胡铁花也看见受伤的人了。
  只见血泊中,一个白衣女子痴痴的坐着,动也不动,身上虽然溅满鲜血,但受伤的并不是她。
  一个修长、黝黑,硬得像铁,冷得像冰的黑衣人,已缓缓自血泊中站了起来,他左臂的伤口远在滴着血,但苍白的睑上却全无表情,身子竟也能像枪一样站得笔直,看来你就算是砍断地两条腮,他也不会倒下去。
  胡铁花瞧着也,也不知该说什么?一点红也在瞧着也,忽然一笑道:“好刀法。”
  也若是埋怨怒骂,无论骂得多么凶,胡铁花也还觉得好受些,但这一声称赞,即令胡铁花脖子都红了。一点红缓缓道:“你不必受,这不能怪你,我若是你,也得砍这一刀。”
  他越是不怪胡铁花,胡铁花越是觉得难受,这当然并不是胡铁花的错,但胡铁花现在却觉得自己实在错了。
  姬冰雁忽然走过去,拍拍他肩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胡铁花长叹道:“我只知道他是条好汉,天下少见的好汉。”
  姬冰雁道:“他就是一点红。”
  胡铁花耸然道:“中原一点红?”
  姬冰雁道:“正是。”
  胡铁花跺脚道:“我真该死!懊死!懊死!”
  也瞧着地上的断手,简直快要哭了出来,只因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手,中原第一快剑,就是这只手使出来的。
  天下又有几只这样的手。
  现在这只手已被他砍断了,又有什么能够代替?又有什么能够补偿?胡铁花忽然拾起地上的刀,一刀向自己手臂上砍了下去。
  但姬冰雁却拉住了他,道:“你用不着这样做。”
  胡铁花嘶声道:“你放手,我用不着你管。”
  姬冰雁叹道:“你可知道,不只是你欠他一只手,我也欠他一条腿,但我们用不着现在急着就还他,以后等他需要时再还,岂非更好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笔帐,但愿你能还得清才好。”
  一点红忽然道:“这不是帐,谁也用不着还的。”
  也拾起自已的断臂,瞧了半晌,忽又一笑道:“这只手反正已杀得太多了,让它休息休息也好。”
  话说完了,他的人终于也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见了楚留香,姬冰雁见了“石驼”,自然也有一番惊喜,自然会将自己别后经过都说出来。
  这时也们已离开那秘谷,曲无容坐在力竭昏迷的一点红身旁,痴痴的瞧着,像是直到现在才第一眼瞧见他似的。
  胡铁花已有很久没有说话了,此刻终于忍不住道:“画眉鸟,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琵琶公主道:“他喜欢杀人,为什么不索性将石观音也一齐杀了?”
  姬冰雁道:“也许他恰巧没有遇见石观音,也许他还要将石观音留给楚留香。”
  琵琶公主道:“石观音又怎会恰巧不在呢?”
  姬冰雁瞧了曲无容一眼,道:“据这位曲姑娘说,石观音并不是常常都在那里的,尤其是最近,她不在的时侯,反而比在的时侯多得多。”
  琵琶公主皱届道:“邯么,平时她在什么地方呢?”
  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来了。
  琵琶公主又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她这句话是向楚留香说的,大家这时才发现,楚留香闭着眼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也不知也在想些什么?只听也嘴俚念念有词,又好像是在念经,说的却是:“华山七剑……黄山世家……皇甫高早……石观音……”
  大家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见他脸上渐渐发了光。
  琵琶公主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道:“你知道石观音在那俚?”
  楚留香终于张开眼来,目中神光暴射,却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怔了怔,失笑道:“你想什么想得发了呆,连石观音都忘了。”
  楚留香大笑道:“有石观音即是没有石观音,没有石观音即是有石观音……我从来也不曾记得,却叫我从何忘记?”
  琵琶公主又惊又笑道:“这是什么话?找不懂。”
  楚留香道:“你本来就不懂,这是禅机。”
  琵琶公主道:“什么禅机?”
  楚留香摇头道:“天机不可露,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琵琶公主笑道:“你打什么机锋?忽然想做和尚了吗?”
  楚留香道:“我正是忽然想起个和尚来。”
  琵琶公主道:“谁?”
  楚留香微笑不语。
  琵琶公主瞧了瞧胡铁花,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人有时实在可恨得很。”
  楚留香忽然又道:“极乐之星现在在那里?”
  胡铁花道:“我本来已交给她,她又还给我了。”
  楚留香道:“你若真是知道了这极乐之星的密,又当如何?”
  胡铁花道:“我既然已答应了王妃,自然要告诉她。”
  楚留香道:“很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琵琶公主道:“但……但石观音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简直连肚子都要气破了,却又忍不住要笑,咬着嘴唇道:“你这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楚留香微笑道:“你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烟飞咳嗽了一声,讷讷道:“在下兄弟已有十余年未返华山,此刻楚香帅既然要去办别的事,在下兄弟就想……就想告辞了。”
  楚留香神情忽然凝重起来,道:“两位现在还不能走。”
  柳烟飞道:“香帅莫非还有什么吩咐么?”
  楚留香沈吟了半晌,忽又笑了笑,道:“两位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烟飞也沉吟了半晌,道:“在下只求楚香帅答应一件事。”
  楚留香道:“柳兄又有何吩咐?”
  柳烟飞叹道:“在下倒无妨,但有些事,却是我皇甫大哥不愿说出,甚至连提都不愿提起的……”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若问起这些事,你们又不能不说,是么?”
  柳烟飞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只求楚香帅……”
  楚留香道:“你要我连问都莫问,是么?”
  柳烟飞黯然垂首,讷讷道:“香帅若肯答应,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楚留香笑道:“我现在可曾问过什么?”
  柳烟飞道:“什么都未曾问起。”
  楚留香道:“现在既未曾问,以后还会问么?”
  柳烟飞默然羊晌,叹道:“不错,香帅现在既然还没有问,以后更不会问了。”
  楚留香笑道:“你明白就好。”
  柳烟飞忽又道:“但这些事,香帅本该问的,为何又不问了呢?”
  楚留香淡淡道:“只因我该问的,我已知道了。”
  琵琶公主实在又憋不住了,大声道:“你该问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求求你,莫要打哑谜好么?”
  楚留香还未说话,突听远方响起了一片驼铃声。
  断续的铃声在风中听来,显得那么苍凉,那么单调,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悦耳动听的声音。
  胡铁花、柳烟飞等人俱是精神一震,就连琵琶公主都忘了再追问那“哑谜”是什么了。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了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悠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胡铁花笑道:“在沙漠上,我就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但那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那是驼铃声,对不对?”
  琵琶公主却摇了摇头,道:“那不是驼铃声。”
  胡铁花怔了怔,道:“不是驼铃声?是什么声音?”
  琵琶公主笑道:“在我耳中听来,那简直就是水往杯子里倒的声音,肉在火上烤的聋晋……”
  琵琶公主说的不错,在沙漠上,这单调的驼铃声,往往就象征着清水、食物.和温情。
  因为沙漠上的牧人,大都是豪放、慷慨和好客的,他们的帐蓬虽简陋,但即充满了温暖的友情。
  他们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饥饿的旅人。
  但这次,琵琶公主却似乎错了。
  他们赶过去时,骆驼队已停了下来,数十匹骆驼,围成了一圈,有的人已开始扎营。
  但四下却听不见有嘈吵的人声,更没有欢乐的笑声,在外面巡弋的几条大汉,瞧见有人来了,也没有表示出丝毫欢迎之意,反而弓上弦、刀出鞘,严肃的面上,都露出了戒备之色。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39:56 |
第三十一章 女人心理
  姬冰雁远远就停下脚步,沉声道:“依我看来,咱们还是莫要过去的好。”
  琵琶公主道:“为什么?”
  姬冰雁道:“看情形,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牧人。”
  胡铁花皱眉道:“不错,这些人看来就像是一队纪律严明的军队似的,莫非就是龟兹国叛臣派出来巡逻的队伍?”
  琵琶公主道:“他们不是龟兹国的人。”
  胡铁花道:“你能确定?”
  琵琶公主笑道:“在这片沙漠上,不同昀部落最少有十几个,这些人在你们眼中看来,也许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只一眼就可瞧出他们的不同。”
  楚留香道:“依你看来,这些是什么人呢?”
  琵琶公主一笑道:“就算他们是强盗,咱们也用不着怕他们的,是么?”
  胡铁花立刻应声道:“不错,咱们现在只不过是想问也们买几壶水,几匹骆驼,他们若是不讲理,不肯卖,咱们就索性抢过来就是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说来倒容易得很。”
  胡铁花笑道:“这本来就容易得很,不是么?”
  姬冰雁道:“你有没有看见他们握刀的方法?走路的姿势?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在片刻之间,就已将营幕扎下,步哨放妥,而且秩序井然,驼马不惊。”
  胡铁花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见。”
  姬冰雁道:“你既已看见,便应该知道对方这些人俱是身经百战,千百炼的战!,绝非一般草莽流寇可比,咱们这边却只有八个人,而且还有三个已成重伤**,至少要分出两个人来保护他们……”
  他眠睛瞪着胡铁花,沉声道:“是以咱们这边真能出手的,不过只有三个人而已,以三人之力,要想在他们几百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中,夺取驼马,你看有几成把握?”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道:“把握虽不太大,至少也有五六成吧!”
  姬冰雁厉声道:“只有五六成把握,你就想冒险一试了么?”
  胡铁花笑道:“已有一两成把握的事,我都去试过的,也没有人能让我的脑袋搬家。”
  姬冰雁冷冷道:“那是你的运气不错,但咱们现在却不是可以去碰运气的时候。”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咱们现在力量已很单薄,要做的事却还有不少,千万不能再让任何一人受伤,是以此事只要有一分危险,咱们就不能做。”
  姬冰雁道:“若在平时,你纵然要用脑袋去碰石头,比一比是谁硬,也没有人管你,但现在,你这条命却有用得很,若为了几匹骆驼,几壶酒就将你这条命拚了,就算你觉得没什么,我倒觉很有些划不来。”
  楚留香道:“何况,你我就算能侥幸得手,这些人也必定在后面穷追不舍,咱们的对头已够多了,若再加上这批人,可真有些受不了。”
  胡铁花舌笑道:“以你们说来,这些人无论如何是得罪不得的,是么?”
  姬冰雁道:“正是。”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道:“但他们若要来得罪咱们呢?”
  楚留香眼角已瞥见五六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暗中不禁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带着微笑,一字字道:“他们就算要来得罪咱们,咱们也只有忍着。”
  走过来的人有五个,身上都里着很厚的风氅,头上扎着蓝色的头巾,黝黑的脸上,已被风霜烈日磨练得比砂石还粗糙,眼睛却锐利如鹰,一双双筋骨突出,紧握着刀柄的手,像是磐石般稳定坚固。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虽宽大,但行动却甚是轻快矫健,楚留香瞧着他们,他们已走到面前。
  当先一人满脸青渗渗的胡子,一双闪着光的眸子里,带着种鬼火般的惨碧色,在每个人脸上一转,就瞬也不瞬地固定在楚留香脸上,就算有八百人都穿着同样的装束,他也用不着再瞧第二眼,就能认得出谁是其中的领袖。
  楚留香含笑施礼,道:“齐古阿塔。”
  他叽哩咕噜说了一大篇,说的正是大漠上牧民相见时,通常请安问好的话,他苦练了许久,自觉说得已经很漂准了。
  谁知这人却像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又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各位是从那里来的?要到那里去?”
  他说的反而是漂准的官话。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在下等来自张家口,到这里本为的是做些小实实,谁知人生地不熟,不但将驼马都失散了,而且人也受了伤,所以……”
  他不停地说着,那人只是淡淡的瞧着也,既不插嘴,也不来辩驳,但楚留香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发现说的这话,实在难令人相信。
  他们这八个人,有男有女,有丑有俊,但无论要谁来看,也不会相信他们其中有一个是做生意买卖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等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此番出关,为的本是寻找三个朋友,谁知却节外生枝,遇着了一些麻烦事。”
  他这次说的倒句句都是实话,怎奈这些人还是冷冷的瞧着他,还是连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那青胡子的利眼又在他们面上一转,沉声道:“各位遇着的是什么麻烦事?”
  楚留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和各位无关……”
  青胡子厉声道:“你怎知道和我等无关?此间纵横数千里内外,无论那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都和我等有些关系。”
  楚留香道:“哦……却不知各位是什么人?是……”
  青胡子喝道:“现在是我在问你的话,不是你在问我。”
  楚留香已发觉这人难对付得很,也忍不住豹始摸鼻子,这是地的老毛病,胡铁花正也是被他传染的。
  青胡子忽然指着一点红和曲无容,厉声道:“这两人受伤都不久,是谁伤了他们?”
  胡铁花早已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他的手是被我不小心砍伤的。”
  青胡子冷冷一笑,道:“阁下两眼俱在,又怎会不小心将自己朋友的手砍下来?这种话说出来,只怕连三岁童子也无法相信。”
  胡铁花怒道:“我管你信不信?只要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也活该。”
  青胡子厉声道:“你们自己说话前后不符,又怎能取信于人?”
  他忽然挥了挥手,喝道:“来人,搜也们的身!”
  叱喝声中,身后的四条大汉已闪身而出。
  胡铁花已气得脸色发青,仰天狂笑道:“你要搜我的身?找这辈子倒还未被人搜过身子哩!”
  楚留香忽然重重捏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无论什么事,总有第一次的。”
  胡铁花嗄声道:“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楚留香只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胡铁花随着也目光瞧过去,这才发现就在也们说话的时候,已有数十条大汉将他们包围住了。
  胡铁花忽然也笑了,道:“假如楚留香能忍得下去,胡铁花凭什么忍不下去呢?”
  姬冰雁也笑了,微笑着道:“小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这倒实是可喜可贺。”
  三个人拍了拍衣服,竟同时笑道:“你们来搜吧!”
  楚留香接着道:“在下非但身无长物,而且简直可说是囊空如洗,各位搜过之后,一定会觉得失望得很。”
  谁知方才已走过来的四个人,此刻竟已停下了脚步,青胡子的手高高举起,也始终未曾落下。
  楚留香刚觉得有些奇怪,青胡子忽然道:“阁下真的囊空如洗?难道连一粒里珍珠也没有么?”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眼睛立刻一亮。
  胡铁花只听见“珍珠”二字,忽然想起还有粒“极乐之星”在囊中,立刻放下双手,大声道:“你们究竟想搜什么?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青胡子哈哈一笑,道:“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主意也不敢打到楚香帅头上的”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认得他?他的名头真有这么大?”
  青胡子也不答话,却向楚留香拜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但望楚香帅恕小人无礼。”
  楚留香赶紧去扶他,嘴里问道:“你就是黑珍珠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若能见到楚香帅安然无恙,一定不知道有多么欢喜。”
  大家听到这人就是黑珍珠属下,他们踏破铁鞋寻不着的人,得来竟全不费功夫,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只听青胡子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楚香帅虽到了这里,小王爷却已入关……”
  楚留香失声道:“入关?他几时入关去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为了怕楚香帅有什么危险,是以许多天以前,就已入关去查楚香帅的消息?”
  楚香帅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惊疑之色,道:“他怕我有危险?也去查访我的消息?”
  青胡子道:“小王爷见到那匹珍珠驹空骑而回,就认定香帅必有危难,简直连一时半刻也等不及,立刻就急着赶去。”
  他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小王爷对楚香帅的关切之情,香帅你难道会不知道么?”
  楚留香却已听得怔在那里,也未留心他这句话里有什么含意,沉思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匹马果然是神驹,寻常人怎能驾驭得住,我早已该想到它会抛脱笼头,逃回来寻访旧主人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咱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一匹马反而先找到了么?”
  青胡子道:“大漠之上,谁不知道那匹珍珠驹乃是小王爷的坐骑,无论谁见到它,都会将它送回给小王爷的。”
  也傲然一笑,接着道:“大漠上的恶徒匪人虽有不少,但纵横千里之内,又有谁敢打小王爷爱马的主意,就连那神奇莫测的石观音,等闲也不敢来惹咱们的。”
  提起“石观音”,众人面上却变了颜色。
  青胡子却微笑着接道:“各位也许不知道,除了咱们这些老王爷的旧部外,大漠上愿为小王爷效死的人,还不知有多少,石观音武功纵然厉害,但她若得罪了小王爷,以后无论想在这里做什么事,只怕都困难得很了。”
  楚留香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看来!沙漠之王这四个字,果然是名下无虚。”
  胡铁花忽然道:“如此说来,咱们若是骑了那匹珍珠驹,岂非早就见着你们的小王爷了?”
  青胡子叹道:“各位若是骑着那匹珍珠驹来,小王爷也不会着急了,他知道香帅对这匹神驹也爱护得很,所以认定香帅若无危难,绝不会让它空骑而回的。”
  胡铁花瞪了姬冰雁一眼,悠悠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反而成拙,由此可见,大人做的事,有时也会连小孩子都不如的。”
  姬冰雁面上全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瞧着青胡子,冷冷道:“听你说来,你们的小王爷对楚留香倒是关心得很了?”
  青胡子面上却又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道:“实在是关心极了。”.姬冰雁厉声道:“那么他将楚留香的亲人掳劫而来,却又为的是什么?”
  青胡子竟怔了怔,道:“掳劫楚香帅的亲人?那有这种事?阁下只怕是误会了。”
  他神情郑重,看来竟不似有半分虚假。”
  楚留香失色道:“蓉儿她们难道竟没有到这里来?”
  青胡子沉吟道:“蓉儿……香帅说的,可是一位苏姑娘、一位李姑娘,一位……”
  他话未说完,楚留香已急着道:“就是她们,你瞧见她们了?她们此刻在那里?”
  青胡子道:“苏姑娘她们自然也跟着小王爷一筲入关去了。”
  楚留香道:“她们……她们都还好么?”
  青胡子笑道:“这三位姑娘,都是又聪明、又活泼、又美丽,而且脸上永远带着甜蜜的笑容,像是从不知道世上有什么愁苦的事,也令人将忧愁全都忘去。”
  他眼睛忽然望向姬冰雁,道:“但阁下怎会说她们是被小王爷掳劫来的呢?”
  姬冰雁这时也有些糊涂了,情不自禁,也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不是么?”
  青胡子微笑道:“自然不是,她们三位姑娘都是小王爷的贵客嘉宾,而且简直可说亲密极了,四个人连睡觉都舍不得分开,也不知那有那么多话好说的。”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怔住了,楚留香、姬冰罹、胡铁花,三个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胡铁花终于试探着问道:“你说他们睡觉也在一起?”
  青胡子笑道:“正是出则同车,卧则同榻。”
  胡铁花叹了口气,瞧着楚留香苦笑道:“看来这位小王爷的本事倒不小。”
  楚留香只觉嘴里有些发苦,也不知该说什么。
  忽听琵琶公主道:“你们这小王爷,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青胡子像是怔了怔,失笑道:“自然是女的,只不过老王爷没有少爷,是以从小巴将她扮成男孩子模样,而且叫小人们也得要以小王爷相称……香帅难道还不知道?”
  楚留香只有拚命摸鼻子,胡铁花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有琵琶公主脸色却难看得很,瞪着楚留香道:“看来关心你的人倒实不少。”
  帐篷外寒风如刀,帐篷里即温暖如春,再加上烤肉和羊奶酒的香气,胡铁花简直将所有烦恼全都忘了。
  但楚留香却没有这么开心,地只觉得问题简直越来越多了,姬冰雁瞪了他半晌,忍不住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弄明白了么?”
  楚留香苦笑道:“远不大明白。”
  胡铁花笑道:“你最好将这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再说一遍,让咱们大家替你解决。”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开始时,是找要黑珍珠去通知蓉儿,叫她快些回去,只因那时我随时都可能有杀身之祸,实无余力再照顾她。”
  胡铁花笑道:“看来这位黑珍珠非但将你的话带到了,而且亲自护送蓉儿回去,两个人一路上谈谈说说,就交成了朋友。”
  楚留香叹道:“看情形只怕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但这位黑珍珠又怎能将蓉儿她们说动,要她们一齐跟着她出关来呢?她又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要你着急?”
  楚留香皱眉道:“这一点也正是我想不通的,蓉儿她们平时都乖得很……”
  琵琶公主忽然冷笑道:“你虽然总是跑出去的,但她们却总是在家等你,所以你也就认为她们是应该在家等你的,是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琵琶公主道:“你怎知道她们没地方好去?她们就算是你的看家狗,有时也会出去兜兜风的……”
  她撇了撇嘴,冷笑道:“我若是蓉儿,知道你对我这么放心,我就会想法子要让你也着一次急,我等了你几十次,几百次,也该让你等我一次。”
  胡铁花“啪”的一拍巴掌,大声道:“这就对了,女人的心事,倒底只有女人明白,你若让一个女人知道你对她已十分放心,她就偏偏要想值法子来折磨折磨你,她就算已真心对你死心塌地,可也不愿意让你这么样想的。”
  琵琶公主冷冷道:“这只因为女人知道男人都是贱骨头,一个男人若知道有个女孩子已对他死心塌地,他就会觉得这女孩子没意思了,立刻就会去找别人的。”
  胡铁花大笑道:“这话说得虽然未免刻薄,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楚留香笑道:“如此说来,她们这次跟黑珍珠出关,难道只是要我看着着急么?”
  胡铁花笑道:“她们就算本来没这个意思,但被黑珍珠在旁边一煽火,也就被说动了。”
  楚留香道:“但黑珍珠为何要将她们说动呢?”
  琵琶公主又在旁撇起了嘴,冷笑道:“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琵琶公主扭过头不看他,冷冷道:“嘴里说不明白的人,心里一定是很明白的。”
  胡铁花笑道:“但我却真的不明白。”
  琵琶公主道:“她虽不知道黑珍珠是女的,但黑珍珠却知道也是男的,是么?”
  胡铁花笑道:“这一点倒用不着怀疑,除了母猩猩外,没有女的会像地身上那么多毛的。”
  琵琶公主也忍不住“噗哧”一笑,但立刻又板起脸,冷笑道:“像他这么英俊,这么潇俪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黑珍珠的一颗芳心,说不定早已像剥鸡蛋似的剥出来给他了,而咱们这位既多情,又风流的花花公子,却偏偏变得笨了起来,竟一点也不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40:32 |
第三十二章 复辟
  胡铁花接着笑道:“这对一个少女说来,非但是轻视,简直可以说是种侮辱,于是那位珍珠姑娘一怒之下,就要给我们这位花花公子一点苦头吃了,是么?”
  琵琶公主道:“再加上那位珍珠姑娘生怕从此一别之后,就再也见不着这位花花公子,但这么样一做,就不怕他不乖乖地来找她。”
  胡铁花拊掌大笑道:“有趣有趣,简直有趣极了,楚公子,你难道不觉得有趣么?”
  楚留香板着脸道:“假如你舌头忽然断掉,那就更有趣了。”
  姬冰雁却叹了口气,道:“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永远也长不大的,大人们有什么心事,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琵琶公主冷笑道:“你们这些大人先生们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说出来听听呀!”
  楚留香皱眉道:“我们本以为龟兹国的叛变,乃是黑珍珠在暗中主持,所以他才知道我和一点红的关系,才会将一点红找来。”
  姬冰雁道:“如今我们既已知道黑珍珠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邯么在暗中主持的人,就必定是石观音了,但石观音又怎会……”
  琵琶公主不等也话说完,就抢着道:“这就是你们大人先生们的心事么?依我看来,这件事简直太简单了,连三岁小孩子都能猜得到。”
  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在等着她往下说,她就接着道:“黑珍珠将楚留香的三位……三位亲人请到这里来,她的属下只怕已全都知道了,人多口杂,石观音更是耳目众多,这件事自然很快就会传入她的耳朵里,所以她就小小使了个手法,让楚留香以为那三位姑娘都已在她掌握中,这么样一来,我们多情公子还敢轻举妄动么?”
  姬冰雁瞧了楚留香一眼,苦笑道:“想不到有许多很复杂的事,被小孩子一说,倒变得简单起来了。”
  琵琶公主也不理也,接着又道:“但她还怕楚留香不相信,所以就故意将一点红找来,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大人先生们左思右想,认定只有黑珍珠一个人知道楚留香和一点红的关系,所以也就认定这件事乃是黑珍珠在暗中主使,那么苏姑娘她们自然也就必定是在也们的掌握中,于是你们就乖乖地人了他们的圈套。”
  她瞧见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听得怔住了,忍不住得意地一笑,道:“你们看,这件事岂非本来就很简单么?只不过你们这些人自己的恼筋太复杂,总喜欢胡思乱想,所以明明很简单的事,也被你们想得复杂起来了。”
  楚留香苦笑道:“照你这么说,必定远有另外一个人知道我和一点红的关系了,所以他才能利用一点红叫我上钩,是么?”
  琵琶公主道:“现在你总算明白了。”
  楚留香皱眉道:“但知道我和一点红关系的人,除了黑珍珠外,却已死了呀!”
  琵琶公主冷笑道:“遇见楚香帅,死人说不定也会复活的。”
  她说这句话,本来是故意要气气楚留香的,但楚留香听了,却像是忽然中了一箭似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就在来时,突听一阵急骤的蹄声响起,大漠上地质松软,他们听到蹄声时,奔马已到了近前,戛然而止。
  接着,帐篷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来的人身份似乎十分重要,是以这些沉静剽悍的沙漠健儿也起了骚动。
  胡铁花眼睛一亮,大喜道:“莫非是黑珍珠回来了?”一句话未说完,楚留香等人已抢出帐外。
  只见外面果然有三匹马,鞍辔未解,满身风沙。
  这三匹马虽都是千中选一的良驹,但此刻却已有两匹累得倒下,嘴里往外直冒白沫,几乎已快被活活累死。
  沙漠健儿,平日将这种好马看得简直比性命远重,但此刻竟没有一个人过来照顾这三匹马。
  大家都围在东面第一座帐篷外,神情都兴奋得很,方才驰马而来的三个人,显然已被他们拥进了帐篷。
  楚留香和胡铁花刚想赶过去瞧瞧,已有一个人瞧见了他们,赶紧迎了过来,躬身陪笑道:
  “公子的四位朋友,小人们已都分别安置好了,正都在休息着,因为另外有远客来到,所以将军不能来陪公子饮酒,请公子恕罪。”
  也说的“四个朋友”,就是受了伤的曲无容、一点红,和柳飞烟师兄弟两人,至于“将军”,自然就是青胡子了。
  胡铁花忍不住道:“原来你们有远客来了,却不知是什么人呢?”
  那人陪笑道:“公子只怕不会认得也们的。”
  胡铁花道:“哦!”
  那人又笑道:“其实,说起来他们并不能算是客人,而是小人们的雇主。”
  胡铁花道:“雇主。”
  那人叹了口气,道:“自从老王爷去世后,小人们简直连生活都成了问题,是以不得不找些零星的事来做,也好维持这个局面。”
  胡铁花不禁又动了好奇之心,笑道:“却不知他们雇各位是做什么事呢?”
  那人陪笑道:“咱们做的事,就和中原镖客们做的差不多,这次也是件不足道的小事,而且前两天已办妥了。”
  胡铁花还想再问下去,楚留香却已看出这人面有难色,于是他立刻拉过胡铁花,笑道:“既是加此,兄台也快去照顾客人吧,咱们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回到帐篷里,胡铁花嘴俚还是不停地在喃喃自语,道:“咱们还是他们小王爷的好朋友,但他们却将这三个人瞧得比咱们还重要,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楚留香笑了笑,道:“别人是什么来头,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其实也觉得奇怪得很。
  无论在什么地方,像外面那么神骏的马却不多,但这三人却并没有加以珍惜,竟不惜将它们活活累死。
  他们是有什么急事,竟要如此着急赶到这里?还有,要雇用青胡子这样的人,那必定要有非常的代价,所去做的也必定是非常之事。
  他们去做的是什么事呢?为何要如此秘密?这些话楚留香虽没有说出来,但姬冰雁却显然已猜出也心里在想什么,两人对望一眼,姬冰雁忽然道:“我去瞧瞧一点红去。”
  楚留香沉声道:“你最好小心些。”
  要去瞧一点红,又何必小心呢?胡铁花目光闪动,道:“我也想去瞧瞧他。”
  姬冰雁道:“用不着你费心,你还是在这里喝酒吧!”
  胡铁花忽然大笑道:“你们用不着瞒我,我跟你们两人交了二,三十年的朋友,瞧见你们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难道还猜不出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楚留香望了望姬冰雁,苦笑道:“大人们的事都可骗得过小孩子,但若想瞒住他们出去玩,一定会被他们发觉的,吵得你非将他们也带出去不可。”
  琵琶公主抿嘴笑道:“想不到你远没有做爸爸,就有带小孩的经验了。”
  就在这时,突听又是一阵蹄声响起。
  这一蹄声如雷,来的人至少也有五百骑以上,显然是因为发现前方有人,是以蹄声微微一停,但立刻又奔过来,分成左右两翼,成包抄之势,想将青胡子这批人包围起来。
  姬冰雁沉声道:“这些人莫非是追那三个人来的?”
  楚留香道:“不错,他们不惜累死名马,原来为的是逃避官兵。”
  胡铁花不等他们说完,早已冲了出去。
  只见青胡子属下的战土们,已经是弓上弦,刀出鞘,戒备森严,四方黄尘漫天,蹄声已渐渐停止。
  胡铁花跺脚道:“有打架的事,那青胡子为什么不来找咱们?难道看不起咱们么?”
  姬冰雁冷冷道:“他怎么知道你如此喜欢管人家的闲事?”
  忽然间,一骑冲来,阵前勒马大叫道:“贵军是那一国的战士?可曾瞧见三匹马逃来这里么?”
  这面立刻也有一人喝道:“你们又是那一国的?为何在我军阵前摆下阵式?”
  那人喝道:“我方乃是龟兹国兵马大总管,敏大将军髦下,逃的人乃是国王陛下的钦犯,贵军如果将他们交出来,必有重赏,若是隐匿不报,少时大军一到,玉石俱焚,你们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到这里,琵琶公主已尖声道:“不好,他们追的莫非是我爹爹么?”
  她立刻向那帐篷奔了过去,大叫道:“爹爹……父王……是不是你来了?”
  帐篷里钻出一个人,果然是龟兹王陛下。
  楚留香等人骤然瞧见也,固然是又惊又喜,龟兹王看到他们,却更是喜出望外,拊掌大笑道:“想不到各位都在这里,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琵琶公主伏在她爹爹怀中,笑道:“但爹爹又怎会一人到这里来的?”
  龟兹王笑道:“你我父女不妨慢慢再驭家常,现在……”
  他目光转向楚留香,道:“小王正要到他们阵前答话不知三位壮士愿护送小王一行么?”
  楚留香微笑躬身道:“在下等谨候差遣。”
  龟兹王大笑道:“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楚留香见到这昔日只知沉迷在酒色中,看来甚是懦弱无能的龟兹王,此刻竟是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就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他心里虽不免有些奇怪,但也知道此时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
  他们三个人,再加上青胡子,左右护卫着龟兹王,五匹马缓缓行出,那正在阵前耀武扬威,不住大呼的武士,立刻吃了一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龟兹王瞪着他,沉声道:“你还认得本王么?”
  那武士昔年也是他帐前旧部,如今骤然见到旧主,不免又惊又喜,涨红了脸,讷讷道:“王爷弃国已久,小人……”
  龟兹王微笑道:“你们虽弃本王,但本王却未弃你们。”
  那武士的脸更红,垂首道:“小人身为军士,只知服从军令,如有冒犯之处,也非小人本意。”
  龟兹王道:“好,我知道你们的为难之处,你也不必说了,去叫敏洪奎和洪学汉来和我答话吧!”
  那武士道:“是。”
  他一勒绳,纵骑而去,过了半晌,就见几匹马飞驰而来,先见面的正是敏将军、洪相公、和吴菊轩三人。
  吴菊轩骤然见到楚留香又出现在这里,神色立刻变了,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是怎会自石观音掌握中逃出来的。
  楚留香却瞧着他微微一笑,两人心里显然都有许多话要说,但在两军阵前,却不是他们的说话之处。
  龟兹王一张很和善的脸,忽然变得威严凝重,沉声道:“敏洪奎、洪学汉,本王素来待你两人不薄,你两人为什么要犯上作乱,岂不闻佞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敏将军的黑睑像是也红了红,洪相公却是神色不动,仰首大笑道:“王位并非天授,唯有德者居之,我等只不过替天行道而已,你若肯好生随我等回去,我等念在昔日的情份,非但绝不伤你性命,而且还必定在王爷面前进言,赐你一席之地,让你安度余生。”
  龟兹王怒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除了本王之外,还有谁敢称王?”
  洪相公笑道:“不错,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现在新王既已登基,你远不俯首称臣,岂非是不智之举。”
  龟兹王忽然大笑起来,道:“新王?你可知你们的新王现在那里?”
  洪相公胰色也变了变,瞬又笑道:“自然是在王宫静候佳音,等着我们等将你押解回去。”
  龟兹王大笑道:“你先瞧瞧这是什么?”
  也自青胡子手里接过个檀木匣子,用力抛了过去。
  洪相公接在手里,打开来一看,脸色立刻惨变,双手颤抖,再也拿不住那匣子,“砰”的掉在地上。
  匣子伫立刻骨碌碌滚出了一颗人头,青胡子一跃下马,抢先几步,用长刀将人头高高挑起。
  龟兹王大喝道:“窃国叛贼安得山,已在两日前伏诛,他的头颅就在这里,昔日被胁从贼者,此刻若是快快投诚,罪减三等,从轻发落。”
  喝声响过,三军立刻鼓噪起来。
  吴菊轩忽然大喝道:“这是也危言耸听,乱军心,大家切莫中了他的奸计。”
  洪相公眼珠子一转,立刻也大叫道:“不错,也众叛亲离,逃命尚且不及,那有余力行此等大事。”
  龟兹王大笑道:“你们以为本王真的只显逃命么?告诉你,本王早已在暗中发动五路大军,三日前复国已成。”
  敏将军道:“五路大军,放屁,简直是放屁!”
  青胡子一跃上马,站在马鞍上,扬声大喝道:“五路大军,有四路乃是向西域各邻国借来的,还有一路,就是我青胡子的兄弟,各位难道还不信?”
  这青胡子在大漠想来必定名头颇响,敏将军的部下,也有不少人晓得他,也已有不少人已看出那颗头并不假。”
  因此人声骚动,军心更乱。
  敏将军厉声道:“铁甲军何在?快将这昏王拿下来?”
  他军令虽严,怎耐此刻竟没有人再听也的了,只有也几个贴身死士,扬刀大叫,纵骑而出。
  胡铁花大笑道:“看来是我们的买卖到了。”
  大笑声中,他已拍马迎上。
  双臂一张,已有两个人被他夹在协下,另两骑一惊,已被他以协下的人头撞下马去。
  青胡子也已扬刀而出。”
  他左手提着叛王的头颅,右手刀光如雷电,两骑前纵抗拒,他长刀一展,已有两颗头颅滚落在地上。
  敏将军还在大呼发令,洪相公见机不妙,已想溜了。
  忽听一人冷冷道:“阁下想到那里去?”
  洪相公大惊回头,姬冰雁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马前,正在冷冷的瞧着他,洪相公嘶声道:
  “壮士先放我走,必以万金相酬。”
  姬冰雁冷冷道:“我的钱财已太多,正不知该如何才花得了,你再以万金相酬,岂非更令我烦恼。”
  洪相公强笑道:“壮士若嫌少,十万金如何?”
  他嘴里说着话,忽然抽出一柄镶金匕首,反手刺出。
  姬冰雁冷笑道:“你动口远可以,想动手就差得远了。”
  一句话未说完,已夺过匕首,将洪相公整个人自马鞍上提了过来,用手一抡,大喝道:“接住。”
  洪相公的人竟被他抛了出去,早有青胡子的弟兄将他接住,四马钻蹄困了起来,抬入帐中。
  那边敏将军究竟是武人,抽出腰刀,还想拚命,瞧见胡铁花纵马而来,大喝着一刀劈了过去。
  胡铁花瞧也不瞧他一眼,一伸手就将这柄刀夺了过来,反手一个大耳光,打在敏将军脸上。
  敏将军眼前金星乱冒,已晕了过去。
  龟兹王扬脸大叫道:“本王已复大位,弃刀者生,反叛者斩”
  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几百柄刀都已抛在地上。
  要知敏将军髦下,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要他们弃刀而降,本不是件容易事,但这些人都是龟兹王的旧部,虽然叛变,也都是被军令所迫,如今见到旧王已复位,将军已被擒,正是蛇无头不行,他们又怎会再拚命。
  纷乱终于渐渐过去,胡铁花忽然大呼道:“老臭虫呢?怎地不见了”
  一片平静的沙漠上,忽然卷起了两股黄麈,两匹马一先一后,亡命奔驰,前面逃的竟是吴菊轩。
  后面追的,自然就是楚留香了。
  原来吴菊轩见机不妙,便想乘乱逃走,怎奈楚留香早已在留意他了,他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楚留香的眼睛。
  此刻两人打马狂奔,都已尽了全力。
  但楚留香本未准备如此急驰,坐下的马只是方才别人随意给他的,并未经过挑选,吴菊轩的坐骑却是名种良驹。
  开始时,楚留香仗着优异的骑术,还能追个首尾相连,但到了后来,两匹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楚留香忽然长啸一声,跃下马来。
  他竟要以独步天下的轻功,来和奔马一较长短。
  只见他身形如流星,吴菊轩的名栖良驹,竟不及楚留香的两条腿,不出片刻,他已堪堪追及。
  吴菊轩打马更急,大呼道:“楚留香,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苦逼人太甚?”
  楚留香没有说话,他知道吴菊轩是要他开口,只因他只要一开口,真气便难免分散,身法也就难免要慢下来了。
  吴菊轩耳听身后衣袂带风声,越来越近,他头上已是汗出如雨,忽也自鞍上一跃而起,凌空一个翻身,竟掠过楚留香,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算准楚留香现在正在全力往前冲,必定收势不及,等到楚留香转过身再来追时,他已可逃出很远了。
  谁知楚留香轻功之高,竟还远在他想像之外,也未奔出多远,便又听得身后裂帛般的风声。
  劲风扑面,有如刀刮,两人俱是迎风而行。
  吴菊轩忽然一甩手,只听“噗”的一声,一股紫烟在地上散开,顺着风势,迎面向楚留香卷了过去。
  现在,胡铁花已知道楚留香是追吴菊轩去了,也已知道青胡子的“秘密勾当”就是为龟兹王除去叛臣。
  他什么都已知道,只是不知道楚留香为同还未回来?龟兹王已摆下了庆功宴,频频劝酒。
  他见到胡铁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就笑道:“你何必为令友担心,天下又有谁能挡得他一击?”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在下就是为了这些才奇怪,他无论要去追什么人,本都该手到擒来才是,但现在,他却已去了很久。”
  龟兹王笑道:“本王可以向你保证,也绝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放心喝酒就是。”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41:11 |
第三十三章 庆功宴上
  胡铁花瞧了琵琶公主一眼,忽然向姬冰雁悄声道:“这小子莫不是为了怕被多情的公主缠上,竟偷偷溜了么?”
  姬冰雁皱眉道:“你只当别人也和你一样么?”
  胡铁花道:“哼!我看靠不住,这小子什么事都做得出,咱们不如先去找他吧!”
  姬冰雁信心也有些动摇了,悄声道:“咱们分开来溜,在外面碰头。”
  胡铁花道:“好,就这么办。”
  他忽又想起,那“极乐之星”还在他身上,龟兹王既将此物瞧得那么珍贵,他怎么能将之带走。
  何况,他还答应了那美丽的王妃,问出这其中秘密哩!是故他立刻将“极乐之星”掏出来,送了上去,笑道:“在下幸不辱命,已将这宝物拿回来了,请王爷收下?”
  谁知龟兹王竟笑了笑,道:“壮士大功,小王无以为酬,就将这宝石送给你,以为留念吧!”
  他竟似乎已忘了这“极乐之星”是牺牲了多少人命,花了多少代价才得回来的,竟随随便便就送给了胡铁花。
  胡铁花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勉强笑道:“王爷若觉得我多少有些功劳,遂我几壶好酒吃也就罢了,这极乐之星我却是万万不敢接受下来的。”
  标兹王道:“为什么?”
  胡铁花揉看鼻子笑道:“我这穷小子身上若有了如此珍贵的东西,以后还想睡得看觉么?”
  标兹王微笑道:“若在两三天以前,它的价值实在是谁都无法衡量的,本王也绝不会将它送给你,但现在,它的价值已忽然降低了,像这样的宝石,本王库中还不知有多少,你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这句话说出来,连姬冰雁和琵琶公主都听得怔住。
  胡铁花瞪大眼睛,吃吃道:“这宝石岂非关系看一件极大的秘密么?”
  标兹王笑道:“那只不过是本王故意造出来的谣言而已,让别人都以为这宝石中有极大的秘密,本王只有靠它才有复国的希望,当他们注意力全集中在这宝石土时,本王却早已在暗中动用了先王遗下来的宝藏,买动了五路大军,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了复国大业。”
  他捋须大笑道:“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声东击西之计。”
  姬冰雁和胡铁花面面相觑,既是惊奇,又是佩服。
  他们本以为这位既好酒,又好色的王爷,只不过是蜀唐后主一流的风流天子而已,如今才知道他胸中城府之深,竟不在秦皇汉武之下,他故意醇酒妇人,纵情声色,自然也只不过是乱人耳目之计。
  胡铁花终于叹了口气,苦笑道:“难怪楚留香一直觉得奇怪,这‘极乐之星’既然关系看龟兹国王位的秘密,为什么反而会由中原镖局的镖客,由关内护送出关呢?他此刻若是听到王爷这番话,对王爷想必也佩服得很。”
  琵琶公主却嘟看嘴,娇嗔看道:“但爹爹你为什么要将我也蒙在鼓里呢?做父亲的难道连女儿也信不过么?”
  标兹王笑道:“不是信不过你这宝贝女儿,只因我将这秘密瞒得越紧,别人就越是百般猜疑,只要我一日不将这秘密说出来,我的性命就一日不会有危险,那些一心想探出这秘密的人,必定会在暗中保护我的。”
  琵琶公主叹道:“看来一个人若是做了国王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幸运的事,难怪前朝某公主临死的时候要掩面大哭,说:“愿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了。”
  标兹王也不禁叹了口气,道:“不错,一个人若是要做好帝王,就末必能做好父亲了。”
  他这句话说的真是至理名言,要知帝王统治万民,日理万机,那有余瑕来尽案母之心。
  是以三尺草堂,每生孝子。
  帝王家中却常多不肖子弟。
  姬冰雁忽然冷冷一笑,道:“王爷果然是雄才大略,非人能及,只可怜那几个糊涂镖客,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就不明不白的枉送了性命。”
  标兹王神情也变得十分凝重,淡淡道:“军国****,本就是件可怕的事,一将功成,尚且枯骨盈山,何况一国之君呢?这本是自古以来,不可避免的悲惨之事,贤如唐宋开国帝王,也末能免此,先生又何必独罪本王?”
  姬冰雁默然半晌,垂首道:“在下一时失言,远望王爷恕罪。”
  胡铁花伸起脖子,将一大杯酒都灌了下去,仰面大笑道:“所以奉劝各位,还是且饮杯中酒,莫问身后事,古来帝王多寂寞,又怎及得我这穷小子如此轻松自在。”
  忽听一人笑道:“好一句:“且饮杯中酒,莫问身后秉,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你难道就未听说过么?”
  一阵香风飘过,中人欲醉,帐蓬里已多了个仪态万方的绝色丽人,在灯光下看来,宛如仙子自天而降。
  壁壁壁谁也想不到这忽然有如仙灵般在灯光下出现的人,竟是终年缠绵病榻,弱不禁风的龟兹王妃。
  只见她面上仍蒙看轻纱,美丽的面容看来更有如烟中芍药,雾里桃花,美得简直令人透不过气来。
  标兹王又惊又喜,竟似忘了他这多病的娇妻,怎么有那么神奇的身法,赶紧离座而起,道:“你怎地也来了?”标兹王妃笑道:“我来了,你不高兴么?”
  标兹王道:“但……但你身子单薄,又怎禁得起如此风寒之苦?”
  姬冰雁忽又冷冷道:“莫说这区区寒风冷露,就算是刀风箭雨,王妃也不会放在眼里的,是么?”
  标兹王妃笑道:“不错。”
  姬冰雁目光闪动,道:“鸟尽杯藏,兔死狗烹,王妃莫非已想将咱们宰了么?”
  标兹王大笑道:“本王绝无此意,各位也不必多虑。”
  王妃却冷冷道:“你虽无此意,我却有这意思了。”
  标兹王怔了怔,道:“你……”
  王妃缓缓揭开了面纱,露出一双秋水为神的眼睛,瞧看龟兹王道:“你认得我么?”
  标兹王笑道:“我怎会不认得你?”
  王妃突又伸出了她的纤纤玉手,在脸上一抹,一层薄如蝉翼的淡黄面具,便如蛇皮般脱了下来。
  灯光下,她的脸已奇妙的变了。
  标兹王本以为他的爱妃已是人间的无双绝色,谁知此刻出现在他的眼前的这张脸,却比他妻子还美丽千万倍。
  他不禁失声惊呼道:“你是谁?”
  “王妃”淡淡道:“你已不认得我了,是么?”
  胡铁花却忽然跳了起来,大叫道:“但我却认得你,你就是……”
  “王妃”的目光已转到他脸上,一字字道:“你认得我?我是谁?”
  胡铁花本已发现这女子赫然就是曾经和他一夕缠绵的“新娘子”,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以前见看这“王妃”时,为什么会总是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但此刻她这双美丽的眼波,竟忽然变得鹰一般锐利,狼一般狠毒,刀一般冷酷,胡铁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嘴里的话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妃”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也不认得我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认得我,因为只要是认得我的人,就没法子再活下去。”
  温暖的帐篷里,像是忽然卷入了一团寒气,每个人手脚都已变得冰冷,几乎冷得要发抖。
  只因到了这时,每个人都猜出她是谁了。
  “石观音!你就是石观音!”
  这句话竟没有人敢说出口来。
  标兹王倒在椅子上,惨然道:“我也不管你是谁,但我的王妃……你难道竟杀了她么?”
  石观音柔声道:“你也用不看难受,她虽然死了,但我却没有死,难道我还是比不上她?你难道还不满意?”
  标兹王失声道:“你?”
  石观音笑道:“我既已代替了她,自然就会永远代替下去。”
  标兹王望看她绝世的风采,又呆住了。
  姬冰雁忽然冷笑道:“不错,我也知道她一定会永远代替下去的。”
  标兹王道:“你……你知道?”
  姬冰雁道:“王爷无子,唯有个女儿,王爷和公主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国内却不可一日无君,自然就会另立新王的,大家为了要争这王座,也不知费了多少苦心,但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已手到擒来,只可怜洪学汉、安得山那些人,白白做了她的傀儡工具,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石观音一直冷冷凝注看他,此刻忽然道:“想不到你竟能猜中我的心事,我倒一直看轻了你。”
  标兹王嗄声道:“你要杀我?”
  石观音微笑道:“帝王自有帝王的死法,我也不能坏了这规矩,只要你将面前的那杯酒喝下去,此后就没有任何事情能令你烦恼了。”
  标兹王道:“你……你难道已在酒中下了毒?”
  石观音淡淡道:“下的虽不多,但已足够你父女两人用的了。”
  标兹王望看面前的酒杯,满头汗落如雨。
  青胡子本也在这帐中饮酒的,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在等看机会,瞧见石观音并没有留意他,他就悄悄往外溜。
  谁知石观音竟真的似乎有千手千眼,无论什么人的一举一动,都休想逃得过她的眼睛。
  她头也不回,冷冷道:“你可是想出去找帮手么?”
  青胡子一惊,厉声道:“不错,你莫忘了我手下还有八百兄弟,俱是身经百战,绝不怕死的好男儿,就凭你一人之力,要想将咱们杀光,怕还不容易,只要咱们有一个人活看,你的诡计就休想成功,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主意吧!”
  石观音忽然道:“说得好,札木合的旧部,的确都是悍不畏死的好汉,只可惜你们的庆功宴未免摆得太早了些,你的好兄弟此刻已都醉得人事不知了。”
  青胡子变色道:“你难道也在他们的酒中下了毒?他们竟会没有一个人瞧见?”
  石观音微笑道:“我方在你面前下了毒?你可瞧见了么?”
  青胡子狂吼一声,挥刀直扑上去。
  他武功虽不能和武林中一流高手相比,但“身经百战”四字却足可当之无愧,这一刀砍出,显然没有什么花巧,也没什么后看,只是用尽了全身的精神力气,要将对方的头颅砍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和石观音动手,实在还差得很远,这一刀若是不能成功,再打下去也是无用的。
  他已决心将自己的性命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这种终年在刀头舐血的剽悍男儿,无论做什么,都喜欢落得乾脆痛快,要死就死,绝不拖泥带水。
  是以这一刀砍出,招式虽不好看,但自有一种慑人的威力,正是杀气腾腾,令人心惊胆战。
  他掌中刀扬起时,琵琶公主也飞掠而起。
  她一直没有说话,只因她早已在准备看出手了,此刻身形展动间,掌中已抽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
  只见银光飞起,如满天星雨,一出手就是接连三招,向石观音背后三处大穴直刺了过去。
  她的出手刚好和青胡子相反,轻灵有余,而实力不足,而且每一招都留看后看,一击不中,立可抽招变式。
  严格说来,这种招式虽然十分花妙好看,但真和高手对敌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鄙是她现在和青胡子正是敌忾同仇,两人的武功虽不相同,平时更没有联手对敌的经验,此刻出手时,却自有一种默契,是以两人的招式一刚一柔,竟在不知不觉间配合得恰到好处。
  但见满天银雨间,横贯看一道青色的光虹,一前一后,向石观音压了下去,石观音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巴在这快如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青胡子和琵琶公主心里刚闪过一阵狂喜,就突听一声霹雳般的大喝。
  喝声中,胡铁花已冲了过来。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根弩箭,后发而先至,青胡子出手时,他还没有什么动作,青胡子的刀还末砍下,他却已到了青胡子身旁,左手一拳击出,“砰”的一声,青胡子已被打得飞了出去,右手一曲一折,分光捉影,琵琶公主的手腕已被他捏住,手臂身子都发了麻。
  标兹王失声惊叫道:“胡壮士,你怎地也反了?”
  琵琶公主大叫道:“你疯了么?”
  胡铁花也不答话,拖看琵琶公主直退了七八步,才站住脚,再看石观音还是站在那里,面带微笑。
  琵琶公主另一只手还能动,反手一个耳光就向胡铁花掴了过去,谁知她的手刚伸出,又被扯住。
  青胡子挨得最重,此刻才缓过气来,也怒吼道:“你难道不是小王爷的朋友?你为何要打我?”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实在没有打你的意思,更不想打疼你,但方实在是时机急迫,我已来不及拿稳力量,所以才会一时失手。”
  琵琶公主跺脚道:“但你为什么要向咱们出手?难道你也是她的同党?还是你见机不对,就想迎风转舵,投到她那一边去。”
  她的手已不能动,就用脚去踢胡铁花,一面踢,一面大骂道:“你这畜牲,我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卑鄙无耻的人。”
  石观音忽然一笑,道:“你救了他们反而挨骂,又何苦多事呢?”
  琵琶公主厉声道:“他救的是你,不是我,若不是他多事,你现在还有命么?”
  石观音道:“你以为就凭你们那两招就能伤得了我?”
  琵琶公主道:“为什么伤不了你?”
  她脸上不禁露出了骄傲之色,大声接看道:“方我们那一招使得可说是绝无破绽,你全身上下,都已在我们招式笼罩之下,根本连躲都没法子躲。”
  石观音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小孩子,为什么不想想,你们方那一招若真使得不错,胡铁花怎么在举手间就将你们制住。”
  琵琶公主怔住了,她实在无话可说。
  石观音悠然道:“老实告诉你,你们方那一刀若是砍了下来,两个人就得倒下去一双,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招式,其实漏洞最少也有七八个。”
  她长袖忽然飞起,如出岫之云,飞扬活动,在一霎眼间,已变了七八种姿势,口中淡淡道:“你看,我现在使的这一招若在方使出来,你们还活得成么?”
  琵琶公主呆呆的瞧看,只觉石观音这一招无论从那个方位出手,她都绝对无法招架,石视音若要取她的性命,实在比探囊取此物还容易,一眼瞧过后,她已是面如死灰,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石观音微笑道:“现在总该知道了吧,真正无懈可击的招式,你们非但便不出,简直可说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她眼睛忽然转向胡铁花,脸已沉了下来,冷冷道:“你救了他们,可也自己想来和我动手么?”
  胡铁花木立在那里,却好像全末听到它的话,他实在也被石观音方使出的那一招吓呆了。
  那一招看来就彷佛是一个风华绝代的舞姬,在心情最愉快的时候,随看最优美的乐声翩翩起舞。
  无论是谁,见了如此美妙的舞姿,纵不意乱情迷,心里也会觉得愉快起来,那么就会在你心情最愉快的时候,取了你的性命。
  胡铁花心念转动,想来想去,竟都想不出可以破解这一招的武功,石观音以这一招向地出手,他怕也得倒下。
  他也用不看再看石观音是不是还有别的精妙招式,只因高手对敌,只要一招已经足够了。
  只见姬冰雁神情虽仍十分镇定,但汗珠已一粒粒自鼻尖上沁了出来,显见他也无法破解石观音的这一招。
  饼了半晌,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道:“你方使用的那是什么武功?”
  石观音道:“我告诉你也无妨,那一招叫做‘男人见不得’。”
  胡铁花怔了怔,道:“男人见不得?这算什么武功?”
  石观音笑道:“这也算不了是什么厉害的武功,但无论是谁,只要他是男人,遇看这一招就得送命,所以男人是万万见不得的。”
  胡铁花皱眉道:“这又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
  石观音道:“普天之下,又有那一门那一派能创得出这样的招式来?就拿现在天下最负盛名的两大门派来说,少林派的武功太浓太笨,像是一大碗红烧五花肉,虽然很管饱,但却只不过能让贩夫走卒大快朵赜而已,真正懂得滋味的人,是绝不会喜欢如此油腻之物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42:00 |
第三十四章 有所必为
  她笑了笑,又接看道:“武当派的武功却太清淡,就像是一盘忘了加盐的青菜豆腐,颜色看起来虽不错,但吃了一口后,就再也引不起别人的胃口,是么?”
  她竟将天下武林学子奉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大宗派的武功,贬得一文不值,话说得实在狂傲得少有。
  但她所用的比喻,却又实在妙极,胡铁花想想少林、武当两派的武功,再想想她说的话,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只听石观音又道:“他们的武功虽糟,却偏偏要取些漂亮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力劈山岳’、‘降龙伏虎’。其实,就凭他们所使的那些招式,本该叫‘劈木柴’、‘降猫伏狗’才对。可是我用的这名字,虽然并不好听,却货真价实,我说是‘男人见不得’,就一定是男人见不得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通:“如此说来,这一招竟是你自己创出来的了?”
  石观音道:“要创出这样的招式,非但要对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所涉猎,而且还要对男人的弱点很了解,这样的招式,除了我,还有谁能创得出?”
  胡铁花默然半晌,苦笑道:“不错!你实在对男人很有研究。”
  石观音道:“现在,你们还想和我动手么?”
  胡铁化和姬冰雁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道:“不敢了。”
  壁壁壁这“不敢了”三个字说出来,龟兹王立刻面色如土,琵琶公主手里匕首,也掉了下去。谁知就在这时,胡铁化和姬冰雁身形似箭一般射出,两人间竟早有默契,非但同时说话,出手也不分先后。
  这两人此番出手,和青胡子、琵琶公主两人的出手情况也不知差了多少,青胡子、琵琶公主出手时,但见青光银雨,声势彷佛极壮,但此刻胡铁化和姬冰惟出手,别人却什么也瞧不见。
  但见人影一闪间,两人已攻出三招,至于他们是如何出手的,用的是什么招式,就根本没有人能看清了。
  鄙是这三招别人至少还能看得出他们的人影动作,这三招之后,却连他们的人影都已分辨不出。
  只见满室风生,桌上的酒皿“叮叮当当”的直响,琵琶公主和龟兹王、青胡子的衣袂,也被激得猎猎飞舞。
  标兹王面色发白,像是随时都会晕倒。琵琶公主赶紧去扶他,可是她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青胡子紧握看刀柄,虽然什么也看不出,还是用力瞪看眼睛,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他平生也不知和人拚过多少次命,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刀疤,就算别人的刀砍在他身上时,他也没觉得害怕。
  鄙是,现在他竟比自己和别人拚命时还要紧张。
  帐蓬里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大,动手的三个人身法又是那么快,但三个人却只是在那一小遍地方上打转,连桌子都没有碰到。
  琵琶公主和青胡子都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若和人家比,实在还差得太远。
  若是他们在动手,此刻非但桌几早已要被撞翻,怕连四面的帐篷,都早已被戳破十七、八个大窟窿。
  忽然间,风声骤息。
  三个人身形都骤然停了下来。
  胡铁花双拳紧握,一张脸红得可怕,姬冰雁的脸却更苍白,两个人俱都瞬也不瞬的瞪看石观音。
  石观音嘴角却还淡淡的挂看一丝微笑,看来还是那么美丽而安详,甚至连鬓脚的发丝都没有乱。
  她看来像是温泉浴罢,晓妆初整,正准备出去见客似的,那里像是刚刚和人拚命,动过手的娘子。
  但三个人却都动也不动的站看,也不说话。
  琵琶公主等人既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停手,更不知是谁胜谁败,胡铁花他们站看不动,龟兹王、琵琶公主和青胡子却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更不敢动一动?过了半晌,只见一缕鲜血,自胡铁花嘴角一丝丝流了出来。
  他身子虽还枪般站得笔直,琵琶公主却已觉得两腿发软,再也站不住,只因她这时已看出是谁败了。
  这一败可真是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非但他们六个人的性命就此不保,龟兹国的百万民众也要沦于血手。
  只听石观音长长叹了口气,悠然道:“你们既已明知绝非我的敌手,为何还要来自取其辱呢?”
  胡铁花咬看牙,厉声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明知不能做,还是非做不可。”
  他知“武侠”二字虽总是连在一起,但其间高下却大有差别,要做到“武”字并非难事,只要有两膀力气,几手功夫,也就是了。但这“侠”字行来却绝非易事,这“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八个字说来虽简单,若没有极坚强的意志,极大的勇气,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个人若只知道以武逞强,白刃杀人,那就简直和野兽相差无几了,又怎配来说这“侠”字。
  姬冰雁忽然道:“你方本已两次可取我等性命,为什么不下手?”
  石观音淡淡一笑,道:“我几乎已有二十年没遇见一个敢和我动手的人了,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你们,怎舍得轻易杀了你?”
  胡铁化和姬冰雁心里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忖道:“楚留香怎地还不回来。若是他来相助,凭我们三个人之力,石观音武功就算真是天下第一,古今无双,也得败在我们手里”这句话只是在姬冰雁心里打转,胡铁花却说了出来。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只可惜楚留香不在这里,否则……”
  石观音竟也长叹了一声,道:“实在可惜得很,人闻楚留香的武功,平时虽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但遇见的对手越强,就越能发挥威力,我竟无缘和他一战,的确是生平之憾!”
  胡铁花冷笑道:“你用不看难受,他迟早总会来找你一决高下的。”
  石观音道:“怕是没有这机会了,你们也用不看再等他。”
  胡铁花纵声大笑,道:“你以为他此番一去,就永不再回来了么?你以为就凭吴菊轩那小子,就能将他置之于死地?”
  石观音缓缓道:“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将楚留香置之于死地,那人就是吴菊轩,只因他已将楚留香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彻底研究过一遍,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了解楚留香的武功和弱点……”
  她淡淡一笑接看道:“你想,我若认为楚留香还有活看回来的希望,又怎么会在这里和你们虚耗时间,闹看玩呢?”
  胡铁花擦了擦头上的汗,忽然大笑道:“世上永远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楚留香的,就连我和他交了二、三十年的朋友,都无法了解他,何况吴菊轩。”
  石观音冷冷道:“你自然不了解他,只因你和他没有什么仇恨,根本不必要太了解他的,你若太了解一个人,就反而不会和他交朋友了,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来研究你的弱点。”
  胡铁花虽然不停的在擦汗,但汗却像是永远也擦不乾,流下来的汗水,已将他嘴角的鲜血冲得比胭脂还淡。
  他嗄声道:“那姓吴的和楚留香又有什么仇恨?”
  石观音却再也不理他,转身走到龟兹王面前,双手捧起了金杯,面上的微笑,看来更动人。
  她以最温柔的声音,曼声笑道:“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阴冥多故人,敏洪奎、洪学汉和安得山都在那边等看你,你一定不会寂寞的。”
  沙漠上的黑夜特别漫长,也来得特别早。
  现在虽还未到戌时,暮色却已很深,在沉沉的暮色中看来,这一片紫色的烟雾浓得就像是山一样。
  楚留香的面色变了,但瞬即大笑,道:“故技重施,岂非不智,在大明湖、,你以它逃脱了一次,这次难道还想逃走么?难道我还没有对付你的法子?”
  笑声中,他身形已随看烟雾向上升起。
  他确实已有了破解这忍术中逃遁秘技的法子,只要他身形升起在紫雾之上,对方无论要向那个方向逃出去,也休想逃得过他的眼里。
  紫雾散发得虽迅速,但在这片刻间,蔓延得还是并不太广,楚留香身形掠起,只见方圆三丈的一团紫雾中,黄沙滚滚,竟瞧不见吴菊轩的影子,浓密的紫雾中,却响起了他的笑声。
  楚留香的力气却似已骤然消失,他飞鸟般的身形,竟如石头般落了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只听吴菊轩大笑道:“故技重施,的确不智,但区区在下还不致如此愚蠢,尤其在绝顶聪明的楚香帅面前,我又怎会将同样的方法用两次?”
  强风呼啸而过,烟雾虽浓,也禁不起大漠上的狂风,顷刻间,已将被吹散,飘渺的雾色中,已冉冉现出吴菊轩的身影。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就因为你上次的烟雾中无毒,所以这次就不再提防,我实未想到这次你竟将蚀骨销魂的迷香,掺合在这烟雾里。”
  吴菊轩微笑道:“你自然不会想到的,只因每个人对他已熟悉的事,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留意,这就是人心的弱点……”
  他又笑了笑,接看道:“每个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自信心太强了,心又太软了些,所以才会放在我的手上,你那天若给我一刀,我今日又怎能复活?”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知道我的弱点,那就是我实在将你看得太重了!所以,我虽然知道世上有些无耻的懦夫,为了逃生,不惜诈死,但我却从未想到风流潇洒,才艺无双的‘妙僧’无花,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吴菊轩”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因为纵横无敌的楚香帅,今日也会一败涂地,为了报答你昔日对我的恩情,我今日一定要让你骂个痛快,出出冤气,无论你骂我什么,我都洗耳恭听,你没有骂完,我绝不出手。”
  他一面说看话,一面除下了帽子,极小心地将头发也剥了下来,发套上还带看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于是风神俊朗的妙僧无花,就又出现在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只是静静地瞧看,一句话都没有说。
  无花傲然笑道:“看来在下的易容术虽不及化身干万的楚香帅,却也算不错了,是么?”
  楚留香淡淡道:“你还差得远哩!”
  无花道:“若是差得远,又怎会瞒过了你?”
  楚留香道:“你并没有瞒过我,我早已看出吴菊轩是别人改扮,只不过我一时间,没有想到你身上而已。”
  无花也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只因我的确花了不少苦心,我将一点红找来,就为的是要你以为是黑珍珠在暗中主持此事,这样做非但使你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还可令你将事情越想越复杂,不知不觉地走入歧路,永远也找不出头绪。”
  楚留香道:“你这法子的确不错,我本已走入歧路,几乎回不了头了,直到我发觉石驼竟是昔日华山七剑中的人,我才想到石观音原来就是黄山世家的李姑娘”
  现在无花已沉下了脸,再也瞧不见笑容。
  楚留香道:“昔年华山剑派和黄山世家一场蚌战,黄山世家只逃出了一位李姑娘,她死里逃生,却无法在中原立足,于是东渡扶桑。”在那里,她遇着了对她一往情深的天枫十四郎,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但等她学到了一身神秘的武功后,她就抛弃了他们,重回中土,杀了华山七剑,报了黄山世家的血海深仇。
  “然后,这位李姑娘便又神秘地失踪了,江湖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这时武林中虽忽然出现了一个行踪诡秘,武功无敌的女魔头石观音,但谁也不曾将忠贞孤苦的李姑娘和这女魔头联想到一起。”这秘密本来永远不会被揭破的,只可惜李姑娘却偏偏将华山上剑中一个人活看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楚留香笑了笑,才接看道:“这也许是因为他太倔强,无论受了多么大的折磨,都不肯拜倒在李姑娘的裙下,而李姑娘看上了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手的,所以她一直没有杀他,也想不到他能逃走。”
  无花的脸上,已像是笼罩看一层寒冰,冷冷道:“说下去。”
  楚留香道:“但只有这一个线索,还是无法揭破石观音的秘密,只可惜二十年后,世上却偏偏有了个好管闲事的楚留香,楚留香又偏偏和李姑娘的两个儿子谈得来,而且还不幸由朋友变为仇敌,竟将这段已渐渐被人忘记的武林秘辛,又重新翻了出来,这自然是李姑娘永远也不会想到的。”
  无花道:“说下去。”
  楚留香道:“楚留香虽知道了天枫十四郎父子的故事,却仍末想到他们会和石观音有何关系,这两条线看来简直风马牛不相及,直到华山门下久已失踪的弟子重又出现,说出了石观音的秘密,这两条线才连到一起。”
  他凝目瞧看无花,微笑道:“这两条线连到一起后,我怎会还有想不通的事呢?”
  无花默然半晌,缓缓道:“不错,你既已知道石观音就是我无花的母亲,就会想到无花在中原惨败后,就出关来投奔母亲,无花在中原所图谋的王霸之业,既已因你破坏而一败涂地,他只有出关来另图大举。”
  他眼睛里忽有光芒一闪,嘴角又露出微笑,道:“但无花又怎会知道石观音是他的母亲呢?这件事怕连无花也不知道,楚香帅也猜不透了吧!”
  谁知楚留香竟连想都不想,立刻回答道:“这却是因为任夫人秋灵素的关系。
  ”无花皱眉道:“秋灵素?她和此事又有何干?”
  楚留香道:“石观音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所以就毁去了秋灵素的容貌,再令秋灵素生不如死,痛苦终生。”谁知任帮主竟对秋灵素一往情深,非但没有因为她容貌被毁而改变,而且还将她娶为妻于。
  “石观音要毁去的人,任帮主却偏偏要救了她,这自然也是石观音不能忍受的事,她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又谁知天枫十四郎竟比她快了一步,先找上了任慈,等她知道天枫十四郎已将她的儿子交托给任慈,她就立刻打消了杀死任慈的主意,因为她已想起比杀死他更好的方法,她不但要他死,还要将他连根毁去。”
  说到这里,楚留香不禁长叹了一声,才接看道:“别的女人一定无法等待那么久的,但她为了要毁一个人,竟不惜等待十几年,等到他两个孩子都长大后,她才去找他们。”
  无花也不禁长叹了一声,道:“这些事,你怎么会想得到的?”
  楚留香道:“你想,若不是她告诉南宫灵,说任慈并非他的恩人,而是他的杀父仇人,南宫灵又怎会对任慈那么狠心。你入少林寺后,已经很懂事了,但南宫灵那时却还是个孩子,他就算天性凉薄,但被任慈扶养成人,多多少少也该受了些感化才是,又怎会做得出如此狠毒的事?这一点我早已觉得很奇怪了,始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无花道:“但现在你已想通了,是么?”
  楚留香道:“现在我自然已想通了,就因为她将你们的身世说了出来,所以你们才会知道彼此是兄弟,所以才会对你们的恩人生出痛恨之心,你们做出了那件事,不但是想称霸武林,也是想要报复。”
  无花长长叹了口气,悠然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太聪明了些。”
  楚留香笑道:“这句话我已听过许多次了。”
  无花冷冷道:“但这次,却已是你最后一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沉声道:“现在我中了你的迷香,已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你难道真会向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下手么?”
  无花一笑,道:“我本也不忍杀你的,但我却从你这边学会了一件事。”
  楚留香道:“什么事?”
  无花一字字道:“那就是一个人的心绝不能太软,否则他就要死在别人手上,你就是因为心太软,所以今天才会被我杀死。”
  楚留香长叹一声,黯然道:“无花呀无花,我实在看错了你,一直都看错了你。”
  只听“呛”的一声,无花掌中已多了柄长刀。
  刀光如云。
  无花凝注看雪亮的长刀,悠悠道:“你还记得那‘迎风一刀斩’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怎会忘记?”
  无花道:“这一刀杀人时,绝无痛苦,你甚至不会感觉到刀锋砍在你身上,我可以保证,世上绝没有一种比这更痛快的死法……”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已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不妨将它算做我对你的报答。”
  然后,雪亮的刀锋,便闪电般向楚留香砍下。
  山谷里已没有一个活人,就连那些除了扫地外,永远也不会再做别的事的可怜人,画眉鸟都没有放过他们。
  现在,体虽已被楚留香等人以布幔掩置起来了,但山谷中仍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只有石观音的那间精雅的秘室,依然是美丽而温馨的,淡淡的灯光里,依然弥漫看醉人的甜香。
  现在,石观音已回到这里,看来,也依旧是那么安详而美丽,彷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令她有丝毫改变。
  墙角垂看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
  但就算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能夺去镜子的光采,这镜子本身,就像是带看种神秘的魔力。
  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来。
  石观音站在这面镜子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痴痴地瞧看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可爱的红晕。
  然后,她忽然将身上每一件衣衫,都脱了下来,于是她那完美得几乎全无瑕疵的躯体,也就出现在镜子里。
  灯光温柔地泻在她身上,她的肌肤像缎子般发看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骄傲地挺立在沙漠上温暖而乾燥的空气中,那两条浑圆而修长的腿,线条是那么柔和,柔和得却像是江南的春风。
  石观音笔直的站看,痴痴地瞧看自己,她的目光甚至比一个好色的男人还贪婪,连最隐秘的地方都不肯放过。
  她终于满意地叹了口气,悠然道:“一个像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将身材保持得这么好,除了我之外,世上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暗子里的石观音也在微笑看,像是在说:“世上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石观音在镜于对面一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来虽然有些疲乏,但神情却很愉快。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42:31 |
第三十四章 有所必为
  她笑了笑,又接看道:“武当派的武功却太清淡,就像是一盘忘了加盐的青菜豆腐,颜色看起来虽不错,但吃了一口后,就再也引不起别人的胃口,是么?”
  她竟将天下武林学子奉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大宗派的武功,贬得一文不值,话说得实在狂傲得少有。
  但她所用的比喻,却又实在妙极,胡铁花想想少林、武当两派的武功,再想想她说的话,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只听石观音又道:“他们的武功虽糟,却偏偏要取些漂亮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力劈山岳’、‘降龙伏虎’。其实,就凭他们所使的那些招式,本该叫‘劈木柴’、‘降猫伏狗’才对。可是我用的这名字,虽然并不好听,却货真价实,我说是‘男人见不得’,就一定是男人见不得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通:“如此说来,这一招竟是你自己创出来的了?”
  石观音道:“要创出这样的招式,非但要对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所涉猎,而且还要对男人的弱点很了解,这样的招式,除了我,还有谁能创得出?”
  胡铁花默然半晌,苦笑道:“不错!你实在对男人很有研究。”
  石观音道:“现在,你们还想和我动手么?”
  胡铁化和姬冰雁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道:“不敢了。”
  壁壁壁这“不敢了”三个字说出来,龟兹王立刻面色如土,琵琶公主手里匕首,也掉了下去。谁知就在这时,胡铁化和姬冰雁身形似箭一般射出,两人间竟早有默契,非但同时说话,出手也不分先后。
  这两人此番出手,和青胡子、琵琶公主两人的出手情况也不知差了多少,青胡子、琵琶公主出手时,但见青光银雨,声势彷佛极壮,但此刻胡铁化和姬冰惟出手,别人却什么也瞧不见。
  但见人影一闪间,两人已攻出三招,至于他们是如何出手的,用的是什么招式,就根本没有人能看清了。
  鄙是这三招别人至少还能看得出他们的人影动作,这三招之后,却连他们的人影都已分辨不出。
  只见满室风生,桌上的酒皿“叮叮当当”的直响,琵琶公主和龟兹王、青胡子的衣袂,也被激得猎猎飞舞。
  标兹王面色发白,像是随时都会晕倒。琵琶公主赶紧去扶他,可是她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青胡子紧握看刀柄,虽然什么也看不出,还是用力瞪看眼睛,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他平生也不知和人拚过多少次命,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刀疤,就算别人的刀砍在他身上时,他也没觉得害怕。
  鄙是,现在他竟比自己和别人拚命时还要紧张。
  帐蓬里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大,动手的三个人身法又是那么快,但三个人却只是在那一小遍地方上打转,连桌子都没有碰到。
  琵琶公主和青胡子都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若和人家比,实在还差得太远。
  若是他们在动手,此刻非但桌几早已要被撞翻,怕连四面的帐篷,都早已被戳破十七、八个大窟窿。
  忽然间,风声骤息。
  三个人身形都骤然停了下来。
  胡铁花双拳紧握,一张脸红得可怕,姬冰雁的脸却更苍白,两个人俱都瞬也不瞬的瞪看石观音。
  石观音嘴角却还淡淡的挂看一丝微笑,看来还是那么美丽而安详,甚至连鬓脚的发丝都没有乱。
  她看来像是温泉浴罢,晓妆初整,正准备出去见客似的,那里像是刚刚和人拚命,动过手的娘子。
  但三个人却都动也不动的站看,也不说话。
  琵琶公主等人既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停手,更不知是谁胜谁败,胡铁花他们站看不动,龟兹王、琵琶公主和青胡子却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更不敢动一动?过了半晌,只见一缕鲜血,自胡铁花嘴角一丝丝流了出来。
  他身子虽还枪般站得笔直,琵琶公主却已觉得两腿发软,再也站不住,只因她这时已看出是谁败了。
  这一败可真是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非但他们六个人的性命就此不保,龟兹国的百万民众也要沦于血手。
  只听石观音长长叹了口气,悠然道:“你们既已明知绝非我的敌手,为何还要来自取其辱呢?”
  胡铁花咬看牙,厉声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明知不能做,还是非做不可。”
  他知“武侠”二字虽总是连在一起,但其间高下却大有差别,要做到“武”字并非难事,只要有两膀力气,几手功夫,也就是了。但这“侠”字行来却绝非易事,这“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八个字说来虽简单,若没有极坚强的意志,极大的勇气,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个人若只知道以武逞强,白刃杀人,那就简直和野兽相差无几了,又怎配来说这“侠”字。
  姬冰雁忽然道:“你方本已两次可取我等性命,为什么不下手?”
  石观音淡淡一笑,道:“我几乎已有二十年没遇见一个敢和我动手的人了,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你们,怎舍得轻易杀了你?”
  胡铁化和姬冰雁心里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忖道:“楚留香怎地还不回来。若是他来相助,凭我们三个人之力,石观音武功就算真是天下第一,古今无双,也得败在我们手里”这句话只是在姬冰雁心里打转,胡铁花却说了出来。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只可惜楚留香不在这里,否则……”
  石观音竟也长叹了一声,道:“实在可惜得很,人闻楚留香的武功,平时虽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但遇见的对手越强,就越能发挥威力,我竟无缘和他一战,的确是生平之憾!”
  胡铁花冷笑道:“你用不看难受,他迟早总会来找你一决高下的。”
  石观音道:“怕是没有这机会了,你们也用不看再等他。”
  胡铁花纵声大笑,道:“你以为他此番一去,就永不再回来了么?你以为就凭吴菊轩那小子,就能将他置之于死地?”
  石观音缓缓道:“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将楚留香置之于死地,那人就是吴菊轩,只因他已将楚留香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彻底研究过一遍,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了解楚留香的武功和弱点……”
  她淡淡一笑接看道:“你想,我若认为楚留香还有活看回来的希望,又怎么会在这里和你们虚耗时间,闹看玩呢?”
  胡铁花擦了擦头上的汗,忽然大笑道:“世上永远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楚留香的,就连我和他交了二、三十年的朋友,都无法了解他,何况吴菊轩。”
  石观音冷冷道:“你自然不了解他,只因你和他没有什么仇恨,根本不必要太了解他的,你若太了解一个人,就反而不会和他交朋友了,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来研究你的弱点。”
  胡铁花虽然不停的在擦汗,但汗却像是永远也擦不乾,流下来的汗水,已将他嘴角的鲜血冲得比胭脂还淡。
  他嗄声道:“那姓吴的和楚留香又有什么仇恨?”
  石观音却再也不理他,转身走到龟兹王面前,双手捧起了金杯,面上的微笑,看来更动人。
  她以最温柔的声音,曼声笑道:“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阴冥多故人,敏洪奎、洪学汉和安得山都在那边等看你,你一定不会寂寞的。”
  沙漠上的黑夜特别漫长,也来得特别早。
  现在虽还未到戌时,暮色却已很深,在沉沉的暮色中看来,这一片紫色的烟雾浓得就像是山一样。
  楚留香的面色变了,但瞬即大笑,道:“故技重施,岂非不智,在大明湖、,你以它逃脱了一次,这次难道还想逃走么?难道我还没有对付你的法子?”
  笑声中,他身形已随看烟雾向上升起。
  他确实已有了破解这忍术中逃遁秘技的法子,只要他身形升起在紫雾之上,对方无论要向那个方向逃出去,也休想逃得过他的眼里。
  紫雾散发得虽迅速,但在这片刻间,蔓延得还是并不太广,楚留香身形掠起,只见方圆三丈的一团紫雾中,黄沙滚滚,竟瞧不见吴菊轩的影子,浓密的紫雾中,却响起了他的笑声。
  楚留香的力气却似已骤然消失,他飞鸟般的身形,竟如石头般落了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只听吴菊轩大笑道:“故技重施,的确不智,但区区在下还不致如此愚蠢,尤其在绝顶聪明的楚香帅面前,我又怎会将同样的方法用两次?”
  强风呼啸而过,烟雾虽浓,也禁不起大漠上的狂风,顷刻间,已将被吹散,飘渺的雾色中,已冉冉现出吴菊轩的身影。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就因为你上次的烟雾中无毒,所以这次就不再提防,我实未想到这次你竟将蚀骨销魂的迷香,掺合在这烟雾里。”
  吴菊轩微笑道:“你自然不会想到的,只因每个人对他已熟悉的事,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留意,这就是人心的弱点……”
  他又笑了笑,接看道:“每个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自信心太强了,心又太软了些,所以才会放在我的手上,你那天若给我一刀,我今日又怎能复活?”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知道我的弱点,那就是我实在将你看得太重了!所以,我虽然知道世上有些无耻的懦夫,为了逃生,不惜诈死,但我却从未想到风流潇洒,才艺无双的‘妙僧’无花,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吴菊轩”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因为纵横无敌的楚香帅,今日也会一败涂地,为了报答你昔日对我的恩情,我今日一定要让你骂个痛快,出出冤气,无论你骂我什么,我都洗耳恭听,你没有骂完,我绝不出手。”
  他一面说看话,一面除下了帽子,极小心地将头发也剥了下来,发套上还带看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于是风神俊朗的妙僧无花,就又出现在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只是静静地瞧看,一句话都没有说。
  无花傲然笑道:“看来在下的易容术虽不及化身干万的楚香帅,却也算不错了,是么?”
  楚留香淡淡道:“你还差得远哩!”
  无花道:“若是差得远,又怎会瞒过了你?”
  楚留香道:“你并没有瞒过我,我早已看出吴菊轩是别人改扮,只不过我一时间,没有想到你身上而已。”
  无花也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只因我的确花了不少苦心,我将一点红找来,就为的是要你以为是黑珍珠在暗中主持此事,这样做非但使你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还可令你将事情越想越复杂,不知不觉地走入歧路,永远也找不出头绪。”
  楚留香道:“你这法子的确不错,我本已走入歧路,几乎回不了头了,直到我发觉石驼竟是昔日华山七剑中的人,我才想到石观音原来就是黄山世家的李姑娘”
  现在无花已沉下了脸,再也瞧不见笑容。
  楚留香道:“昔年华山剑派和黄山世家一场蚌战,黄山世家只逃出了一位李姑娘,她死里逃生,却无法在中原立足,于是东渡扶桑。”在那里,她遇着了对她一往情深的天枫十四郎,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但等她学到了一身神秘的武功后,她就抛弃了他们,重回中土,杀了华山七剑,报了黄山世家的血海深仇。
  “然后,这位李姑娘便又神秘地失踪了,江湖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这时武林中虽忽然出现了一个行踪诡秘,武功无敌的女魔头石观音,但谁也不曾将忠贞孤苦的李姑娘和这女魔头联想到一起。”这秘密本来永远不会被揭破的,只可惜李姑娘却偏偏将华山上剑中一个人活看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楚留香笑了笑,才接看道:“这也许是因为他太倔强,无论受了多么大的折磨,都不肯拜倒在李姑娘的裙下,而李姑娘看上了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手的,所以她一直没有杀他,也想不到他能逃走。”
  无花的脸上,已像是笼罩看一层寒冰,冷冷道:“说下去。”
  楚留香道:“但只有这一个线索,还是无法揭破石观音的秘密,只可惜二十年后,世上却偏偏有了个好管闲事的楚留香,楚留香又偏偏和李姑娘的两个儿子谈得来,而且还不幸由朋友变为仇敌,竟将这段已渐渐被人忘记的武林秘辛,又重新翻了出来,这自然是李姑娘永远也不会想到的。”
  无花道:“说下去。”
  楚留香道:“楚留香虽知道了天枫十四郎父子的故事,却仍末想到他们会和石观音有何关系,这两条线看来简直风马牛不相及,直到华山门下久已失踪的弟子重又出现,说出了石观音的秘密,这两条线才连到一起。”
  他凝目瞧看无花,微笑道:“这两条线连到一起后,我怎会还有想不通的事呢?”
  无花默然半晌,缓缓道:“不错,你既已知道石观音就是我无花的母亲,就会想到无花在中原惨败后,就出关来投奔母亲,无花在中原所图谋的王霸之业,既已因你破坏而一败涂地,他只有出关来另图大举。”
  他眼睛里忽有光芒一闪,嘴角又露出微笑,道:“但无花又怎会知道石观音是他的母亲呢?这件事怕连无花也不知道,楚香帅也猜不透了吧!”
  谁知楚留香竟连想都不想,立刻回答道:“这却是因为任夫人秋灵素的关系。
  ”无花皱眉道:“秋灵素?她和此事又有何干?”
  楚留香道:“石观音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所以就毁去了秋灵素的容貌,再令秋灵素生不如死,痛苦终生。”谁知任帮主竟对秋灵素一往情深,非但没有因为她容貌被毁而改变,而且还将她娶为妻于。
  “石观音要毁去的人,任帮主却偏偏要救了她,这自然也是石观音不能忍受的事,她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又谁知天枫十四郎竟比她快了一步,先找上了任慈,等她知道天枫十四郎已将她的儿子交托给任慈,她就立刻打消了杀死任慈的主意,因为她已想起比杀死他更好的方法,她不但要他死,还要将他连根毁去。”
  说到这里,楚留香不禁长叹了一声,才接看道:“别的女人一定无法等待那么久的,但她为了要毁一个人,竟不惜等待十几年,等到他两个孩子都长大后,她才去找他们。”
  无花也不禁长叹了一声,道:“这些事,你怎么会想得到的?”
  楚留香道:“你想,若不是她告诉南宫灵,说任慈并非他的恩人,而是他的杀父仇人,南宫灵又怎会对任慈那么狠心。你入少林寺后,已经很懂事了,但南宫灵那时却还是个孩子,他就算天性凉薄,但被任慈扶养成人,多多少少也该受了些感化才是,又怎会做得出如此狠毒的事?这一点我早已觉得很奇怪了,始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无花道:“但现在你已想通了,是么?”
  楚留香道:“现在我自然已想通了,就因为她将你们的身世说了出来,所以你们才会知道彼此是兄弟,所以才会对你们的恩人生出痛恨之心,你们做出了那件事,不但是想称霸武林,也是想要报复。”
  无花长长叹了口气,悠然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太聪明了些。”
  楚留香笑道:“这句话我已听过许多次了。”
  无花冷冷道:“但这次,却已是你最后一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沉声道:“现在我中了你的迷香,已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你难道真会向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下手么?”
  无花一笑,道:“我本也不忍杀你的,但我却从你这边学会了一件事。”
  楚留香道:“什么事?”
  无花一字字道:“那就是一个人的心绝不能太软,否则他就要死在别人手上,你就是因为心太软,所以今天才会被我杀死。”
  楚留香长叹一声,黯然道:“无花呀无花,我实在看错了你,一直都看错了你。”
  只听“呛”的一声,无花掌中已多了柄长刀。
  刀光如云。
  无花凝注看雪亮的长刀,悠悠道:“你还记得那‘迎风一刀斩’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怎会忘记?”
  无花道:“这一刀杀人时,绝无痛苦,你甚至不会感觉到刀锋砍在你身上,我可以保证,世上绝没有一种比这更痛快的死法……”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已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不妨将它算做我对你的报答。”
  然后,雪亮的刀锋,便闪电般向楚留香砍下。
  山谷里已没有一个活人,就连那些除了扫地外,永远也不会再做别的事的可怜人,画眉鸟都没有放过他们。
  现在,体虽已被楚留香等人以布幔掩置起来了,但山谷中仍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只有石观音的那间精雅的秘室,依然是美丽而温馨的,淡淡的灯光里,依然弥漫看醉人的甜香。
  现在,石观音已回到这里,看来,也依旧是那么安详而美丽,彷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令她有丝毫改变。
  墙角垂看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
  但就算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能夺去镜子的光采,这镜子本身,就像是带看种神秘的魔力。
  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来。
  石观音站在这面镜子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痴痴地瞧看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可爱的红晕。
  然后,她忽然将身上每一件衣衫,都脱了下来,于是她那完美得几乎全无瑕疵的躯体,也就出现在镜子里。
  灯光温柔地泻在她身上,她的肌肤像缎子般发看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骄傲地挺立在沙漠上温暖而乾燥的空气中,那两条浑圆而修长的腿,线条是那么柔和,柔和得却像是江南的春风。
  石观音笔直的站看,痴痴地瞧看自己,她的目光甚至比一个好色的男人还贪婪,连最隐秘的地方都不肯放过。
  她终于满意地叹了口气,悠然道:“一个像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将身材保持得这么好,除了我之外,世上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暗子里的石观音也在微笑看,像是在说:“世上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石观音在镜于对面一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来虽然有些疲乏,但神情却很愉快。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42:51 |
第三十五章 红粉骷髅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累了,我实在累了,你可知道,我今天做了多少事么?”
  镜子里的石观音神情也是很愉快的,像是在说:“你做的事,一定很了不起。”
  石观音笑看道:“那龟兹王虽不如我想像中那么糊涂,但我还是杀了他,也杀了他那自以为很美丽的女儿,那杯酒中的毒,现在早已发挥了效力。”
  “至于那姬冰雁和胡铁花,我本还不想这么快就杀死他们的,谁知他们竟抢看将第一杯毒酒喝了下去。”
  她又叹了口气,接看道:“我也知道像胡铁花那种人,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受别人折辱的,但我却末想到姬冰雁也会这样做,这实在很可惜,是么?”
  镜子里的人也叹了口气,像是觉得很惋惜。
  石观音默然半晌,展颜笑道:“但无论如何,我的计划总算是完成了,那自命不凡的老头子杀了安得山那些人,正合了我的心意,我本来迟早都要杀死他们的。”
  镜子里的人也在微笑看,像是在说:“不错,无论什么人死了,你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你真正关心的人。”
  石观音吃吃笑道:“他们杀了我谷中所有的人,以为我一定会很难受,谁知我早已觉得他们讨厌了,现在,我正要换一换环境,到龟兹国去尝尝做太后的滋味,这些人若是不死,反而是我的赘,我倒真该感激他们才是。”
  镜子里的人也在大笑看,像是在说:“他们本该知道,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留恋的。”
  石观音笑道:“只有你,我的心意,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了解,我悲哀的时候,只有你陪看我难受,我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你陪看我欢喜。”
  她笑容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一双纤美的手,温柔而缓缓地在自己身体移动看,冷漠的目光,也开始变得炽热。
  她梦呓般低语道:“世上也只有你能令我愉快,那些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叫我恶心。”
  镜子里的人也在温柔地抚摸自己。
  石观音瞧着“她”的手在胸膛上、腿上,轻轻揉动看,瞧着“她”的手越动越急,越动越快。
  她目光已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呻吟,美丽的胴体也开始痉挛、蜷曲。
  她呻吟着道:“你真好,真好……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永远没有人比得上你……”
  就在这时,珠帘外传来了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虽轻,但却像是一根鞭子,在石观音赤裸的胴体上重重抽了一鞭,她脸上的血色立刻褪了个乾净,颤抖的呻吟也立刻停止,那一双蜷曲的腿,也渐渐放松了,展开了。
  但她的身子却仍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正在燃烧看的情欲,一下子全都变成了愤怒的火焰。
  她紧握双拳,等到这愤怒也渐渐平静,才叹了口气,道:“外面的人,可是楚香帅?”
  珠帘外也有人叹了口气,道:“正是在下。”
  石观音淡淡一笑,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进来?”
  楚留香果然走了进来。
  他凝注看镜子里的石观音,石观音也在镜子里凝注看他,过了很久很久,楚留香才叹息道:
  “我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在寻找,想找一个你能爱上他的人,我本来一直希望你能找看,但现在才知道你是永远也找不看的。”
  石观音道:“哦?”
  楚留香一字字道:“因为你已爱上你自己,你爱的只有自己,所以你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甚至是你的丈夫和儿子。”
  石观音忽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怒吼道:“你……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秘密?”
  这风姿永远是那么优美,言笑永远是那么温柔的女人,现在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泼妇,一只野兽。
  她美丽的眼睛里,射出了恶毒的光,瞪看楚留香,一步步走过去,像是要将楚留香连皮带骨全都吞噬。
  楚留香也不禁紧张起来,一步步往后退。
  谁知石观音突又停下了脚步,脸上也立刻露出了温柔而动人的微笑,瞧看楚留香柔声道:
  “你应该原谅我的失态,我并不是有心这么样做的,你总该知道,一个人的秘密若破人揭穿,总难免会恼羞成怒,是么?”
  楚留香怔了半晌,苦笑道:“我也并非有心要偷窥你的秘密,希望你也能原谅我才是。”
  石观音微笑道:“你能说这句话,我实在很高兴,只因……”
  她又生了下来,柔声接看道:“无论你是要杀死我,还是我要杀死你,我们也都该彼此留一个好印象才是,就算在你临死的时候,我也不希望你将我看成一个又凶又丑的毒妇,所以你就算要杀我,至少也应该先坐下来陪我聊聊天。”
  她忽然又变成一个温柔美丽又殷情的女主人,对这种女主人的请求,谁也没法子拒绝的。
  楚留香只有坐了下来,微笑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石观音道:“不错!你当然也有些话要问我,但因为你是对女人很温柔有礼的君子,所以才会让我先问你。”
  她嫣然一笑,接看道:“那么我问你,你可见过了无花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见过了,他对我实在很好,坚持要想法子报答我。”
  石观音也像是觉得有些奇怪,失声道:“报答你?他要怎样报答你?”
  楚留香微笑道:“他要用“迎风一刀斩”的手法,一刀砍下我的脑袋。”
  石观音吃吃笑道:“这种报答的法子倒实在很特别,也很有趣。”
  楚留香道:“不错,实在很有趣,只可惜在下的脑袋并不大多,所以只好婉言谢绝了。”
  石观音叹息道:“那么他岂非一定很失望?”
  楚留香道:“夫人你是不是也很失望呢?”
  石观音眼波在他身上一转,笑了笑道:“我倒并不太失望,只不过有些奇怪而已。”
  楚留香道:“奇怪?”
  石观音指看镜旁高儿上一个翠绿色的瓶子,缓缓道:“你可瞧见了这瓶子么?瓶子里装的是一种无色无味,就像雪花般的****,它还有个很美的名字,叫“眼儿媚”,只因它要迷倒一个人,就像少女们抛媚眼那么容易,而且飘飘然,再也便不出半分力气。”
  楚留香道:“无花兄莫非就是以它来对付在下的?”
  石观音道:“不错,这种药一向都非常有效的,对你为什么就没有用了呢?”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微笑道:“在下一生,也曾上过不少当,但却从来也没有被任何一种****迷倒过。”
  石观音看来又有些惊奇了,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夫人可曾注意到在下时常都在揉鼻子么?”
  石观音嫣然道:“你摸鼻子的样子可爱得很,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被你这动作迷住的,但这又和****有什么关系呢?”
  楚留香道:“只因在下揉鼻子,并不是故作可爱状,而是在下的鼻子一向有毛病,据说是鼻窦生得和别人有些不同,所以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治不好,甚至连江南最有名的神医“金针渡危”叶天士,都说我这鼻于是无药可救的了……”
  他叹了口气,接看道:“一个人若是鼻子呼吸不通,整天都会觉得头晕脑胀,真是比什么病都痛苦,是以在下就发誓要练好一种特别的内功,这种功力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但学会之后,皮肤后毛孔都可呼吸,日久成了习惯,鼻子反而变成多余的**了,只不过觉得没有鼻子太难看,所以才没有割掉。”
  石观音这次才真的听得怔住了,过了半晌,不禁苦笑道:“你这鼻子既是**,世上自然就没有任何一种迷香能迷得倒你,你皮肤毛孔俱能呼吸,根本用不看换气,轻功自然要比别人强得多,难怪有人说瞎子的心灵特别灵巧,看来世上有些事,的确往往会因祸而得福的。”
  楚留香笑道:“现在我也将一个从来没有别人知道的秘密告诉夫人了,夫人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石观音默然半晌,道:“那么,无花呢?你是不是也因他报答你的法子报答了他?”
  她没有等楚留香回答,又笑了笑,道:“你当然不会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楚留香的一双手上,从来也不肯染上血腥气,是不是”
  楚留香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正是如此,人命受之于天,谁也没有权力夺取别人的性命,无花兄自然没有死,他此刻就在附近,夫人可想见见他么?”
  石观音瞪看他的鼻子,道:“我若想见他,自然是有条件的,是不是?”
  楚留香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条件,只不过在下也想见几个人而已。”
  石观音道:“是不是胡铁花、姬冰雁和龟兹王父女?”
  楚留香道:“还有柳烟飞兄弟、曲无容和一点红。”
  石观音道:“曲无容和一点红的运气不错,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还留了封信给你,我虽然知道不该拆看别人的书信,但还是忍不住瞧上一瞧。”
  楚留香忍住气道:“看过之后,你自然顺手撕了?”
  石观音道:“但信里的意思,我倒还记得。”
  她笑了笑,接看道:“这封信自然是曲无容写的,她说:他们虽然已经**,但并不想求你们保护,以后有机会,他们倒愿意保护保护你。”楚留香知道这必是姬冰雁说的那番话,无意中伤了他们的心,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又忍不住微笑道:“这两人却是同样的倔强,同样的骄傲,他们能在一起,倒的确是珠联璧合,可贺可喜,夫人也该为曲姑娘高兴才是。”
  石观音道:“至于你说的柳烟飞兄弟,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这两个人,想必也走了。”
  楚留香暗中松了口气,道:“那么胡铁花他们呢?”
  石观音淡淡道:“他们倒还都在附近,不过怕你已来迟了一步。”
  楚留香失色道:“他们……他们难道已……”
  他咽喉的肌肉似乎忽然抽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石观音悠然道:“我素来不太喜欢用毒药的,因为我还有许多杀人的法子,都比下毒简单得多所以单以下毒而论,我实在比不上秋灵素,你若是早来一步,也许还可救得活他们,但现在……现在却是谁也没法子的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楚留香的一颗心刚吊起来,又摔下去,楚留香心胆俱裂,热血一下子都冲上头来。
  但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是千万冲动不得的,一冲动,就得死,他只有拚命忍住。
  这实在不容易,他紧握看双拳,指甲都已剌入肉里,满嘴的牙齿,都已几乎被他咬碎。
  这正是楚留香生平最大的失败,最大的打击!他就算现在在立刻杀了石观音,也还是难免遗恨终生。
  何况,他根本没有一分能胜过石观音的把握。
  灯光依旧是那么温柔,在这种灯光下,就算是个平凡的女人,也能诱人动情,何况是石观音这样的绝色美人,何况她身上连一缕轻纱都没有。
  她赤裸裸的将胴体展露在楚留香眼前,还怕他错过了一些不该错过的地方,是以不时改变一下姿势。
  但楚留香的眼睛发直,竟似什么也没有瞧见。
  石观音终于轻叹看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替他们报仇,但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主意的好,只因你的武功虽不错,我却可在一百招之内,取你的性命,你相信么?”
  楚留香道:“我相信。”
  石观音道:“可是我并不想要你死,只要你不来逼我,我永远也不想杀你,现在,我实在已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只要你愿意,我非但随时都可将你扶上龟兹国的王座,而且还可以让你……”
  她的手在自己的胴体上轻轻的移动看,以无声的行动代替了言语,这实在比任何言语都要动人得多。
  美色、尊荣、权力、财富……这其中无论那一样,都已是男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何况四样加在一起。
  石观音道:“你若答应,就是终生的欢乐,你不答应,就只有死,这选择难道还不容易,你难道还拿不定主意?”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本来的确很想答应你的,只可惜你实在太老了,你就算很会卖弄风情,但我只要一想起你的儿子已与我差不多大,也倒足了胃口。”
  对一个美人迟暮,拚命想挽回青春的女人说来,就算将世上所有最恶毒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有这句话这么伤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钉锤,重重的敲在石观音的痛脚上。
  她努力想保持的优美风姿,动人笑容,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都发起抖来,嘶声道:“你一定要我杀了你?”
  楚留香淡淡道:“不错,我宁可死,也不愿和你这老太婆睡在一起,你穿看衣服还好些,脱光了只有更令我恶心。”
  他还怕石观音不冲动,说得一句比一句恶毒,因为他知道唯有令石观音气得发疯,他才能有一丝致胜的机会。
  他的目的果然达到了。
  石观音气得连胸膛都发了红,她虽然明知楚留香是在故意激怒她,但还是没法子控制得住。
  她在楚留香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还坐在那里发抖,但楚留香说完了这十个字,她已自椅子上窜起,闪电般攻出了七招。
  一个人本只有两只手,但在这一刹那间,她却像忽然多出五只手来,这七招竟似同时击出的。
  就在这一刹那间,楚留香的咽喉、双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石观音的掌风笼罩中。
  楚留香也曾遇见过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从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将茶杯伸手接住,杯子里满满一杯茶,竟达一滴都没有洒出,还有的人可以用筷子去夹苍蝇,用一根鱼刺钉住蜻蜓的尾巴。
  但这些人的动作若和石观音一比,简直就慢得像老太婆在绣花,楚留香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能在刹那之间,同时攻出亡招。
  这七招看来竟没有一招是虚招。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索性不避不闪,忽然大喝一声:“住手!”
  如此凌厉的招式攻出后,本来绝对无法收回的,但楚留香却算准石观音一定能收回的,而且一定会收回。
  石观音果然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停住了手。
  这有如****的七招,竟又在一刹那间奇迹般消失了,石观音就像是根本末曾出手似的,瞪看楚留香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你已改变了主意?”
  楚留香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了,这一下赌注实在下得太大,石观音若不想听他说什么,他就得将性命输去。
  现在他虽然侥幸赢了这一手,但一颗心已几乎跳出了腔子,只不过他就像一个天生的赌徒一样,心里就算紧张得要命,面上也绝不会露出来的。
  他反而瞧看石观音笑了笑,淡淡道:“你就算要动手,也该先穿上件衣服吧?你可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全身都红通通的。”
  石观音就算真的想去穿衣服,也来不及了。
  楚留香根本不等话说完,就已出手。
  江湖中都知道楚留香出手之际,骇人听闻,就连中原第一快剑一点红和他动手时,每攻七招,他已还了十招。
  可是这次他抢先攻出三招后,石观音才出手,等他攻出十招时,石观音也还了十招。
  只听石观音冷笑道:“难怪别人说你诡计多端,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但你也用不看得意,你能骗我一次,还能再骗我第二次么?”
  这几句话说完,楚留香全身又将落入她的控制中,她攻出十招,楚留香竟连七招也还不出了。
  他现在才相信石观音的武功,的确是无人能及。
  普天之下,无论那一门,那一派,那一个人的武功,楚留香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石观音的武功,却根本不似人间所有,普天下无论什么人的出手,楚留香多多少少都能将他们招式的来龙去脉,变化方位看出来一些,但石观音的出手,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当今天下武功最强的人,楚留香至少知道有四、五个,有人说少林南支掌门天峰大师,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有人说昆仑宗主雷霆上人的武功才是天下无敌,还有人说神秘游侠“血衣人”的剑法,比任何人都强得多,自然也有人说“血衣人”之所以能始终纵横无敌,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遇见楚香帅而已。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些号称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若和石观音动手,没有一个能支持二百招的。
  楚留香也知道再过五十招,自己就必死无疑。
  这时石观音的出手已慢了下来。
  别人的出手若像她这么缓慢,楚留香一眼就可看出她要攻击自己什么部位,轻轻松松的就可避开。
  但石观音的出手虽慢,却还是令人看不出她攻击的部位,它的出手竟越慢越凶险,越慢越可怕。
  只因她一招使出后,力道纵已使出十分之九,还是可以再生变化,而她剩下的一分力道,也已足以致人死命。
  她一招攻出后,楚留香竟已几乎不敢招架,不敢闪避,只因他招架闪避之后,力已用尽,那时石观音的招式再一变化,他就躲不过了。像这样的打法,自然是苦不堪言,楚留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狼狈。
  石观音冷笑道:“楚留香,你还能再招架二十招么?”
  楚留香叹道:“不能了。”
  石观音道:“你想,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救你?”
  楚留香长叹道:“没有人了。”
  现在,石观音已随时都可将他置之于死地,就算将那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全都找来,也是救不了他的。
  就算有人能在一刹那间,将普天之下,各州各道的兵马全都聚集到这里,将石观音踏成肉泥,但她还是能先杀了楚留香,楚留香还是活不成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9-3 14:43:24 |
第三十六章 别兮的沙漠
  楚留香自然有很多仇人,这些人虽然对楚留香恨之入骨但却无法可施只有在背后诅咒,说:“楚留香将来一定会死在女人手里,他的尸体将来一定会在一个赤裸裸的女人腰上被发现的。”
  这些人现在若也在这里,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来。
  只见石观音赤裸的胴体,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变得份外美丽,她镜子里的人影身上也发了光。
  她面上又露出了动人的微笑,道:“你可知道,每杀一个厉害的对手,我就会觉得年轻许多,只不过,杀了你实在有些可惜而已。”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拍出了最后的一掌。
  他看出楚留香已再无招架之力。
  谁知楚留香身子忽然一缩,反手一掌击了出去。
  这一掌竟非击向石观音,而向那镜子击去,这一掌若击向石观音,自然无法击中,但镜子却是不会动的。
  只听“呛”一声,镜子已被他掌力击碎。
  镜子里的石观音已被击碎了。
  若是封别人,这一看实在毫无用途,但石观音实在太美,也太强了,这许多年来,她已只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这镜子上,她已爱上了自己。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爱的这镜子里虚幻的人影,还是有血有肉的。
  镜子里的人和她已结成一体,真真幻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呛”一声,镜子里的人被击碎,镜子外的石观音也像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怔了怔。
  高手相争,怎容得她发怔。
  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已闪电般,点了她的五处穴道。
  无敌的石观音,竟倒了下去。
  但她甚至在已倒下去后,还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她简直无法相信楚留香能将她击倒。
  她吃惊的瞧看楚留香,目光中仍充满怀疑。
  楚留香却闭看眼长长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一颗发狂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他想擦擦脸上的汗,但衣服和手也都已湿透。
  石观音瞪看眼,嗄声道:“你……你打倒了我?”
  楚留香终于一笑,道:“不错,我击败了你,我常常都能击败一些武功比我高强的人,这有时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石观音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像是想说什么,但嘴动了好几次,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楚留香长叹道:“你杀死我最好的朋友,我实在很想杀了你,但我却不能这样做,现在我只有将你……”
  他声音忽然顿住,全身汗毛却为之悚栗。
  就在这顷刻间,石观音美丽的胴体已奇迹般乾瘪了下去,她身上的血肉,像是已忽然被抽动。
  这世上最美丽的肉体,竟在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副枯骨——没有人能杀死石观音,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天色渐渐有了曙光,但大地却更寒冷。
  楚留香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痛,说不出的萧索。
  他不停地在问看自己:“我胜了吗?我真的胜了么?”
  美人和枯骨之间的距离,相隔也不过只有一线而已,胜和败之间,又怎能差了多少呢?他纵然击倒了无敌的石观音,纵然得到了苏蓉蓉她们的平安消息,但却失去了胡铁化和姬冰雁,这遗憾又有什么能弥补呢?这遗憾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楚留香几乎已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曾经流过泪,现在眼泪却已沾湿了衣袖,但他却一定要擦乾眼泪,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不但是一个人的权利,也是一个人的责任,没有人有权杀死别人,也没有人有权杀死自己。
  楚留香挺起胸膛,大步前行,前面有个山坳,无花已被他点住了穴道,藏在那山坳里,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无花带回中原,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也是他的责任,杀人者死,这规律谁也不能逃。
  但谁也无法将无花带走了,一枝长箭,已贯穿了他的咽喉,鲜血淋漓的胸膛上,有一张惨碧的纸条:“楚香帅不愿杀人,画眉鸟一定代劳。”
  楚留香又怔住了,这书眉鸟究竟是什么人?他这么样做是善意?还是恶意?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就在这时,风声骤响,一根箭破空飞来。
  楚留香偏过身子,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箭翎,只见这支箭的箭簇竟已被折断,射箭的人显然并不想要楚留香的命。
  但箭翎上却系看根碧绿的长线,长得瞧不见尽头,那神秘的画眉鸟莫非就在这长线的另一端等看楚留香么?无论这可怕的人是在玩什么花样,楚国香却决定去看个明白,他并没有思索考虑,身形已沿看长线飞掠而去。
  长线的另一端,果然有人在等看楚留香,不只一个人,而是四个人,他们瞧见楚留香,就一齐跳了起来。
  楚留香瞧见他们,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匹人竟是龟兹王父女和胡铁花、姬冰雁,这难道是做梦么?但胡铁花已捏住了他的肩膀,捏得痛的要命。
  楚留香苦笑道:“这不是做梦,做梦的人不会感觉疼的,但这若不是做梦,死人又怎么会复活呢?”
  胡铁花大笑道:“最近阴司地狱已经客满了,阎王爷没法子,只好将我们四个孤魂野鬼又赶了回来。”
  楚留香笑道:“这就难怪最近死而复活的人特别多了。”
  姬冰雁神情却像是有点紧张,道:“你怎会知道我们中毒的事?你难道已见过石观音了?”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也紧张起来,道:“她的人呢?”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死了!”
  胡铁花、姬冰雁、龟兹王、琵琶公主,四个人同时怔住,过了半晌,又同时松了口气,胡铁花眨看眼,道:“但总不是你杀了他吧?”
  楚留香叹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人的牙齿里始终都藏看毒药的,到了必要时,就将毒药外的蜡衣咬破……”
  胡铁化等不及他说完话,就抢看道:“你说她自杀的,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楚留香道:“只因除了死之外,她已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胡铁花瞪看他,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就好像没有见过楚留香这个人似的,琵琶公主已抢看道:“你难道击败了她?”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是么?”
  其实这些人又何止奇怪而已,他们简直有点不信。
  胡铁花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摇贝头道:“完了!完了!姓姬的,你说咱们还有什么能混的,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石观音,但这小子却轻轻松松地就将她击败了。”
  楚留香苦笑道:“轻松?你以为我很轻松?老实告诉你,我和她拚了两百多招,根本就没有一招能威胁到她的。”
  胡铁花道:“你既然只有挨打的份儿,又怎能击败它的?”
  楚留香还末说话,琵琶公主已娇笑道:“他自然有法子,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有法子的,高手相争,不但要斗力,还要斗智,他的武功就算不如石观音,但若是动起心眼儿来,世上又有谁能比得上他?”
  她一面说看话,一面已忍不住走过来拉起了楚留香的手,像是再也舍不得放开,龟兹王立刻重重咳嗽了一声,陪笑道:“这次本王实在多亏三位壮士之力,不知三位壮士是否肯到龟兹一游……”
  琵琶公主娇笑看抢看道:“他们当然要去的,无论谁想不去,我都不答应。”
  胡铁化和姬冰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望看楚留香。
  楚留香也不禁咳嗽了一声,陪笑道:“在下等也想观光贵国的风物,只不过……”
  琵琶公主面上已变了颜色,笑看道:“只不过怎样?”
  楚留香揉看鼻子,拚命向胡铁化和姬冰雁使眼色,想他们说两句话,胡铁化和姬冰雁却偏偏像是没有瞧见。
  楚留香只有叹了口气,苦笑道:“只不过在下等实在还有些别的事要去做这次只有辜负王爷的好意了。”
  琵琶公主忽然放松了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指尖也在不停地发抖,她一步步的后退,眼睛却还是瞪看楚留香,颤声道:“你不去?你真的不去?”
  楚留香只有苦笑,龟兹王却已赶紧拉住他女儿的手,叹道:“三位壮士竟不肯赏光,本王实在失望得很,但想来壮士们必有很要紧的事,我们也不能勉强的。”琵琶公主垂下了头,喃喃道:“不错,我们不勉强他们,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你们绝不会去的。”
  她忽又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我并不怪你们,只因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偶然相聚,我……我已经十分高兴。”
  凌晨的风,冷如刀,楚留香、姬冰雁、胡铁花,三个人木立在寒风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她居然走了,居然没有哭出来,这实在不容易,我从来也没有佩服过任何女人,现在却实在有点佩服她。”
  楚留香黯然道:“她说的话不错,我和它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纵然勉强在一起,也不过徒增彼此的痛苦而已,倒不如这样分手,还可留个甜蜜的回亿。”
  胡铁花苦笑道:“无论如何,她不但可爱,而且聪明,这样的女孩子,我怎么遇不到呢?”
  姬冰雁冷冷道:“就算遇到,也被你满嘴的酒气薰跑了。”
  胡铁花笑了起来,楚留香也没法,让自己笑了笑,改变话题,道:“石观音说你们已喝了她的毒酒,这想必也不会是假话。”
  姬冰雁淡淡道:“小胡抢看将那杯毒酒喝下了一半,还留下一半给我,我也只有喝下去,因为我们到了那地步,除了死之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胡铁花笑道:“我本来以为他将性命看得很重,谁知他……”
  他喉咙像是忽然被塞住,下面的话竟说不出了,眼睛也变得湿湿的用力去拍姬冰雁的肩头,喃喃道:“总而言之,我总算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那时候石观音虽一定会杀我,却一定不会杀你的。”
  楚留香道:“但你们两人又怎么没有死呢?”
  胡铁花道:“就在我快死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塞了粒药在我嘴里,又在我耳朵旁轻轻说:
  “记住,画眉鸟不但会杀人,也会救人的”。”
  楚留香动容道:“是他救了你们?你们可看到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胡铁花道:“那时我已经昏迷过去,什么也没有瞧见。”
  楚留香转向姬冰雁,姬冰雁也摇了摇头,楚留香沉思了半晌,叹道:“这画眉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要这样做了难道是故意要示恩于我?难道是……”
  胡铁花笑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有个女儿想嫁给你,也许“他”自己就是女的,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你迷住了……”
  他不等楚留香说话,又道:“但无论如何,咱们反正一定要找到他的,是么?”
  楚留香遥视看天畔一朵白云,悠悠道:“我们用不看去找他,只因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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